【小说】唯有在想死的夜晚(3)

木下很拿他当朋友，大抵由于他们都有一个出走的母亲而产生同命相连的感觉。在和女校学生厮混时也没有忘了他，但看他兴趣缺缺只好作罢。这种时候他就会接手他的尼康，把“证物”洗出来。那些契合了窥淫癖语境的违背道德伦理的图象在一堆混乱失焦的底片中显出强烈的先锋性，所以他说木下的大师气质会在某些时刻灵光乍现。
“你想待在暗房一辈子？”他跨坐在一张椅子上发问。“如果真的可以，那也不赖。”他边说边拿起镊子把涂了定影液的相片夹出来晾在钢丝绳上。“以后真想做摄影师？”“不知道。……只是觉得这里很安全。”木下点了点头。他明白他的意思，甚至有点羡慕他。他还没找到会觉得安全的地方。不管是暗房还是女人怀里。
偶尔充当助手，只有一次，他跟木下把一对情人堵在桌球厅厕所的隔间里，最后要到了两张万元纸币。木下偶然的一瞥后凑过来对他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干一票？”那个瞬间他眼中烧灼着的古怪狂热的火光焚尽他的思考能力。谈判的过程，双方如何叫骂，对方如何把脆弱的门板凿得震天响，木下如何气定神闲步步为营，直到从门下甩出两张钞票，木下蓦地贴近在他耳边低语：“准备跑。”抵住门的拖把被放开，困兽瞬间从笼子里释放出来，但也被他们提前准备的一桶水泼成落汤鸡。木下拉住他的手臂便夺门而出。他的大脑已经停摆，路在哪，往哪跑，全然空白。

他跟着木下在新宿灯红酒绿的街道上奔跑。路灯照下的影子被他们甩在身后，擦肩的酒吧和人群在视网膜中留下转瞬即逝的残像。思维在速度的过滤下澄净，他觉得将会和木下启太一直跑下去，身体变成永动机，产生的能量足够点亮夜空中每颗星星。或者像阿甘那样跑上几年，长出的鬓角与胡子连成一片，下面藏着他丑陋的笑容。
不！那绝不会是虫子内侧一般的笑容！而是保持着如此纯粹的姿态直到死去才会露出的幸福的笑容！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早已无人追逐，在名叫寺泊的酒吧门口他们精疲力尽。木下就用刚得手的钱请他喝酒。但店里放着的Lennon的woman引起了他的不满，他让酒保把音乐停掉，从兜里摸出硬币让他去点唱机上点首别的什么。
他在点唱机前停留了一会，投下所有的硬币按下循环播放。perfect day的旋律响起来。这首歌很有效果，不久木下便和一个上前搭讪的女孩环抱着跳起舞。而他也将在啤酒泡沫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