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霞扬清歌（上）(3)

他听见了父王的计划，却什么也做不了。那年夏天他被禁足在旻青殿，等他终于翻窗逃过守卫爬上城墙，可只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匍匐在墙角边，怀中抱了个包袱，满脸灰污。那尘土里的人口型一张一合，相隔千尺他本无法看清，但那一刹那他听见了——
“阿深，别哭。”
从那以后他不再为任何事流泪，也是那天他撒了人生中第一个谎。当父王问他看见什么了，他垂着眼摇头。
“记住深深，你要忘记他，他不再是你的浅哥哥，他是罪人。”
不能反驳，不能哭泣。周深珍放起浅浅留下的白玉箫，日复一日哼唱那支周浅最爱吹的曲子。他的歌声清透婉转，哀而不伤的曲调是他的梦与泪滴。
“鸣鹤在阴，子和之旁，为何于我，真情抱恙……”
熟悉的音调涌入周浅的脑海。小小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他十六年人生唯一的牵挂。怜悯的、痛恨的、冷漠的目光将他淹没时，他从那双眼眸里看见了真正的共情。只是当周深也不再留恋，这世上便无人在意他了吧。十一年之后，他终于要亲手斩断这最后的系念了吗？

周浅听着那首他以前吹给阿深听过的曲子，手在腰间的贴身小囊里按了按。一百多人的生命，由不得他一个人的感情做主。
九月廿七。太子生辰宴的所有食材都已准备好，那一道风剪米糕更是精心选料，软糯而不油滑。周浅立于门侧，听采购食材的宫人们一一汇报。 
“秦大人，食材都备好了，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周浅颔首不言，转身到桌前，伸手虚虚一拢，道：“还需甄选。”
他的指节修长，在腰间飞速一掠，然后揩些白糖，撒进晶莹的生米中。没人看见白糖里，多了些颗粒略小的粉末。周浅取一些糖米，又细心挑出其中最饱满的几粒来。
两个时辰之后，周浅摆好精选的食材，轻轻带上门。日已西斜，云霞血红，连绵的檐角亮起了灯，看不清尽头在何方。周浅垂袖，无意中碰到那个已经空了的囊包。他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已经成功了一半，可是……
阿深的口味他再清楚不过，没有辣椒的土豆丝他绝对不碰，却最喜那小小的一方米糕。这样，生辰宴后，只昭辰太子一人染疾，谁也不会怀疑到一介厨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