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的眼泪（五）(3)

“这是从我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他就长着法兰克人一样的黄头发，发量又多，长得又快，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什么。”雷沙德想到自己手上沾着油，就没有去捻肩上的头发，“总之，我完全继承了他的头发。”
“非常漂亮，”奈吉瓦赞叹道，“就像黄金做成的一样。”
“我父母以前也这么夸我，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总有人认为我父亲来自异教徒的国家，跑到伊斯法罕拐骗了我母亲，我当然就是异教徒的儿子。”
雷沙德瞧了一眼奈吉瓦转为同情的神色，连忙摇了摇手。
“不过我以前过得也没那么糟糕。你要知道，我母亲一直是个很强硬的人。”
“这男人不仅是异教徒还是个纯粹的混混，我早就警告过你！”
“是吗，那为什么他儿子从小就愿意读《古兰经》和《玛斯纳维》，他能一个人跑进山里找迷路的小孩？”
“他完全是在作戏哄你，而你傻得相信了！”
“说得好！愿意作这些戏哄我一辈子的人，比一天到晚只知道死要脸面和数落女儿的父母强多了！”
雷沙德低着头，沮丧地看着摆在眼前的经书和纸笔。他的房间之外，母亲和外祖父母的争吵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耳朵和心神，让他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他不作声地撩开抄写着经文的那页纸，在下面的白纸上写下一句话：
我在争吵和尖叫中，在大人的阴影下，既不快乐，又不放心。
这本来是《大事》一章中的话：“他们在毒风和沸水中，在黑烟的阴影下，既不凉爽，又不美观”，但雷沙德实在不理解那些玩意有何恐怖。像春日阳光一样温暖又明朗的母亲，一旦和祖父母吵起架，就变得像尖啸的、挟着雪片的寒风一样凶猛扎人，这才是最让他畏惧的。
他拿着笔，在纸上心烦意乱地划动着。
“干啥呢，先生？”
雷沙德手里的笔掉到了桌上。
穆赫塔尔拿起那支笔，插回墨水瓶里，将一缕金发掖到耳后，俯下身去读他儿子写下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