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者的哲学——《偷光》书评② By 言英(2)

那么《闪烁》中的长谷川已经心思活络到主动同其他商人串联、构建一个尽管简陋但在一定时期内稳定运行的货币体系，尤其是他在遭遇了惨痛失败之后不但迅速振作起来，而且对于自己亲自参与搭建的新的货币运行机制仍然没有完全死心并选择暂时蛰伏以候时机；《孩子，生日快乐》中的梓英，更是体现出了一种昂扬的意志力量和生命活力，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却仍然留存着玫瑰色幻想的妖怪兔铃仙，在这个敢于向丈夫挥刀、最终决然地同原有的乡土社会断绝关系、即使只关注生命本身依然能够获得精神上的自足的农村少女面前，竟然显得颇为天真乃至缺乏行动力。
在经过前三个故事的铺垫后，《血汗》最终将这种作为实践主体、斗争主体的人的伟大与不屈推向了极致：在与赤馆打交道的过程中，麻生爱的姿态是相当主动的——她孤身一人与公家交涉布匹的归属权；与赤馆第一次发生联系是很大程度上出于她自己的意志（瞒着父母搭上了前往赤馆的马车）；抽血过程中对这一行为的质疑让咲夜瞬间崩溃；在赤馆帮工期间更是自己产生了对一整套生活模式的怀疑和不满。此外，麻生爱的故事也产生了一种更为剧烈的不稳定状态，特别是进入赤馆之后，女仆与园丁之间的转职她就经历了三回。这种变动一方面让她之前自发产生的不满意见更加成熟、系统，另一方面也是她与蕾米莉亚所代表的体系不断斗争的过程。而《血汗》的高潮，则是一场完全摧毁常态、所造成的变动较前三个故事更加彻底的巨大斗争。在这场斗争中，作为妖怪的美铃仅仅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甚至一度被蕾米莉亚逼到只能同归于尽的地步，真正发起斗争并给予蕾米莉亚致命一击的，恰恰是麻生爱。

如果说面对美铃，蕾米莉亚尚能保持至少表面上的强势，那么拿来木钉的麻生爱则击破了这个吸血鬼所有的心理防线。尽管在小说的结尾，一个新的常态似乎又达成了。但是，即使不提小说结尾所传达的希望，就从最直观的故事情节而言，美铃这个不稳定因素始终在活跃、咲夜将“继续做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情”、嫁人之后的麻生爱也从来没有安于自己的媳妇身份。变化的因素还在积累，现实没有陷入僵死，相反仍然存在改变的可能。
这是真正的“人类万岁”——只有行动的人类才是拥有力量、不是成为幻想乡少女的背景板而是演绎出属于自己的故事的人类。而正是在革命这一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事件中，作为实践主体的人最大程度地能显示出其惊天伟力。就这个意义而言，《血汗》开篇复刻列宁与斯大林1922年合影的《耕作、园艺、忘年交》，就拥有了更深刻的内涵：处于斯大林位置上的麻生爱，其所承接的斯大林形象的事实上不是1922年已经担任总书记、即将向最高权力迈进的领袖，而是真正来自鞋匠家庭、在底层的摸爬滚打中逐渐成为帝俄秩序的反对者并最终走向马克思主义、通过包括组织罢工、策划剥夺行动、建立工人武装以展开城市游击战在内的一系列危险的实际革命工作（而非仅仅在国外的咖啡馆里坐而论道）成长为成熟革命者的柯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