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痴》(2)

他突然想到，他为她作画时也是这样好的天气。
“杨笈，功课不做，又跑到秦楼楚馆干什么去了！”这是他父亲时常每天挂在嘴边训他不争气儿子的话。
他与她相识在自己一位风流成性朋友的生辰宴上。
杨笈从小性情洒脱且酷爱作画游戏，对潇湘歌姬着实没有什么兴趣，一人闲逛就看上了朋友家院子里的胡梅。
他琢磨着自己那朋友应该对这些个雅致高尚之物不感兴趣，便偷偷折了好几根打算顺手牵羊，却被一个小姑娘看得清清楚楚。
她虽歌姬打扮但眼神干净透彻，好像是头一回看见别人偷盗如此明目张胆的。
她指着他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嬉笑着在心口比划她的模样，从袖子里掏出纸笔开始勾勒。小姑娘不明就里，落荒而逃。
杨笈入神地在原处怔愣许久，才发现笔墨早已在空中停留。
那幅画他保存得极好，取名落影图。
从那一刻他才发掘秦楼楚馆除了红尘作乐以外的用处，于是便经常光顾，做了歌姬的专职画师。
他时常能望见她。在风尘角落处窥探脑袋，她会与他对视而笑。
只是杨笈的画被大多人觉得风流，并不得人喜爱。
那位风流朋友却珍视的不得了，拿着四处宣扬。
终有一日，流传的画作其中一幅被当朝大文豪极度夸赞，他因此名噪一时。
便是那落影图。
他们说此中有真意，寄托了画师心中最名贵的感情。

于是便有人谄媚地将这幅画作上献，博得高高在上的不务正业皇帝的嘉赏。
杨笈破格做官，成为御用画师。
而那个画中的小小歌姬被有心人识出，拉去强行填充后宫。
此后他与她依然能时常相见，只是她再不会馈赠他一个谨慎的微笑了。
听说，那位小小歌姬进宫之日一直挣扎不从，口中哀求所有人放过自己，声声凄厉。
只是没有人理会罢了。
因为他的画，坊间开始盛行歌姬图，那些当时热爱山水的大家也纷纷效仿，成为流行。
可他每日在皇城里行走，就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自己眼中的色彩在慢慢黯淡。
后来，那个可怜的歌姬寻了短见，用一根长簪自尽而死，成为宫中忌讳，再无人问津。
杨笈得到消息飞奔到宫门，只看见一方白布。
他那时跌坐在城楼前，握笔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眼角两行细泪流出，苦笑连连。
有些东西啊，失去了就不可能复得。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无知无觉走回那个没有尽头的深宫。
他辞去了职位，永不再画人。
在别人眼中，那个疯子，一直与世事背道而驰。
疯子时常口中呢喃细语，狂妄放肆。
他说，这世上，没人能入得了他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