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傍晚,一艘小货船乘着霞光进了山坳。船那么老,定是父亲的。我想着,便到渔排边上,垂着手等着。
船慢慢地停了。父亲上身只一件薄背心,一弯腰系船,脊梁的轮廓就显了出来,像竹节。我将要喊他,可他那老竹皮似的脸朝我一横,我便眼睁睁地看他到屋里去了。渔排上,屋都是竹板搭的,只裹一层蓝铁皮,屋里说话,屋外听得清晰:
“鱼喂了?”
“喂了。”
“你吃了?”
“汤还没好。”
“进来。”
我进屋,父亲已站在厨房里。他揭开锅,长筷子往汤雾里一探,一掂,问:
“哪来的鳜鱼?”
“塘里捞的。”
“称过?”
“一斤六两。”
“嗖”一声,几滴汤水溅上我的脸颊。筷子停在眼前。屋里很暗,火光从父亲背后窜出来:
“今天是什么节吗?”
“不是.......”
“那你拿老子的鱼拍老子马屁?”
自小时候,我便无法理解父亲的脾气。可我知道,在把事情搞明白前,他从不动手。我们沉默地对望了一会儿,汤锅开了。
“坐吧。”
鱼汤、腌菜与饭都端上了桌。夕阳快全落了,打开白炽灯的刹那,汤雾正荡到父亲脸前。方桌四围如蒙了层绸,水雾烘得他的口气也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