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世往恋•上(2)

“嫂嫂知不知道我爹爹有何交待？”
张婶的笑容凝了一刹，随及又满面春风地说着，“雅音呀，保长没甚交待，你安心吧。”
张婶又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雅音没有想太多，打开了装银元包裹，露出了十几块大洋，那是彩音在行伍里节衣缩食攒下来的。雅音心里又欣喜又生气，这个彩音，叫他别担心家里的生活，自己却不好好爱惜身体呢。
雅音忙着给豆浆点卤，做豆腐是个操心又费力的活，可她不怕苦，她心里盘算着，这么多年了，青娥熬成婆，只要彩音回来，苦日子就到头了。
豆浆在雅音的手里一点点变石成金，出了豆花，浓郁的豆香与泛起滚烫的水气交杂，渗红了她桃花面容。外面似乎喧嚣起来，估计是各家各户的男人回来了。她不慌不忙地将豆花倒在模子里，用纱布盖好压着，榨出豆花的水分。她擦了擦手，打开了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信封，信纸一手隽秀的文字，彩音的少年意气扑面而来。
亲爱的宫羽
谢谢你，亲爱的宫羽，我已收到回信里你对我的祝福。我知道我最大的底气就是你了，人生苦短，岁月催老，却不得不坚持到最后一刻，家国已光复大半，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我们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还记得一起上学时游行的日子么？我有一次起个大早出街没吃早饭，是你出了两个大板买了油条递给我的，不过我当时是真没钱吃饭了。现在好啦，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攒下的钱应该也转到你手里了吧。别为我心疼，举国维艰，政府能发给我这些晌钱我已知足，我终于能还上我欠你的钱啦。

宫羽，等我回来，我为你好好置办点家当，咱们一起要个大胖小子，我在外奔波了太久太累了，我太想早点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了。能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好的决定。
坚持住，宫羽，我一定会回来的。
夫绫彩音敬呈
雅音看着信里的内容，好气又好笑的。她笑彩音是个呆子，都快要回来了，还要写什么信呀？那个曾经多看自己一眼都会羞涩的少年，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丈夫，士兵们的主心骨，对自己的感情却仍然如当年一般青涩。她摇了摇头，毕竟一结婚还没在一起亲热几天彩音就征发到部队里面投军报国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彩音是否能懂得；她气彩音不好好关心自己的身体，那是自己的男人，想心疼他却不能跟着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渡过那些非人岁月的。
豆渣在雅音的巧手下变化成一块白嫩的豆腐，如雅音的纤纤玉手一样细腻。她将豆腐用纱布蒙上，关上柴扉，出门打点香油。她依稀记得彩音很喜欢吃她做的鸡蛋羹，他喜欢在里面加一点香油。彩音难得回家一次，雅音总是回不远的娘家住，照料父母的起居，家里便很少放调味品——那可是软黄金。
雅音的脑海里满是彩音与自己离别时的音容笑貌，这一别就是十年。那时雅音是如蜜桃一样鲜嫩欲滴的妙龄少女，彩音是气血方刚的魁梧青年，干柴烈火的年华，隆隆的炮响却迫使彩音不得不放下对儿女情长的牵挂，头也不回地奔赴前线，被茫茫卫国勇士冲锋的人海所淹没。彩音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我会回来的”，轻轻地吻了自己的额头，雅音却沉沦在彩音的温存里孤独地等待着他归来。黄历一页一页地撕去，雅音也从焦虑的期待中逐渐适应，看淡了彩音寄来一封封要漫长旅行的思念。雅音总是会收好每一封彩音寄来的信珍藏在一个锡皮饭盒里；彩音会别出新裁地给信笺上加一些自然的气味：有蜂蜜的甜蜜，有茉莉的淡香，有槐花的浓郁，有榆钱的清新……雅音很喜欢这些味道，她总是会在收到回信时地打开信封，放在鼻尖下，嗅着只属于她和彩音两人间的美妙气息，那是被爱包裹的感觉，她总会感觉到如条件反射一般的暖流在心间流趟，浸润着她即将干涸荒芜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