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夜(2)

听得见的流光溢彩，又是什么呢？昏沉的路灯扣在上面，萤烛的前灯闪在前面，麻木的黑灰无情地蹭着支离破碎的碎渣，冰冷刺骨。若是冬天，还能掺些朔风刃光般的声音，似乎要把天地都割破了，这个时候窝在骨灰盒和棺椁里，缠着裹尸布倒是挺暖的。我却总能听见这些流光划过，像灿灿的彗星，不过是循环着飞的。名为“汽车”的钢铁机器把柏油马路当做乐器了，听音大可判断类型。听见小汽车，短促而激昂；听见大货车，还要哐哐颠震两声，用尽力气奏响大鼓。“铁马冰河入梦来”，这是陆游的诗，不知会否是他在病榻一梦听见了马蹄、嘶鸣与刀光剑影，不过我猜，我听见了城市的吹角连营。送货的车辆偶尔地经过，归家的逆旅强打着精神，天将明而暝暝之时，我还未及用全身的耳聆听星夜的镇魂曲，扫路面的车已张扬地与路面唱起摇滚，收垃圾的车正与垃圾桶合敲着锣鼓钹镲。
我还没死尽呢，他们就已生起篝火，围炉歌唱了。看来，赴死之人，难与立命之徒，共度黑夜。
我听见毕毕剥剥的火焰，驱散黑夜。太阳升起来了，市井热闹起来了，络绎行人，匆匆忙忙，这又是白日的聒噪。此时已经吵的不得了，不得不从神游听夜中复活起来。一旦在日光下复活起来、爬出陵寝般的阴郁，谁还知那些月光里奏着的生命旋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