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焦灼(2)

半夜凉风渐起，就算是七月，也生了些寒意。月光依旧被乌云遮挡，只露出点浅浅的断裂的亮光，池中睡莲挨挨挤挤，水面暗暗的看不见底下的生机。
里头人影动作起来，呼灭了烛火。布料摩擦、脱下的声音传出来，不一会没了动静，呼吸声浅浅淡淡，若有似无。
洪天逸转身坐在门口石阶上，抬头望天，脑子里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想小时候的苦药罐子，想学堂的海棠花树，想雨中的伞，想中秋的花灯、远处的戏曲，想父亲的尸骨，身首分离，想马革裹尸的故事，想蛮夷的野蛮，洪天逸的归来和命运，热血与胆怯，无疾而终的欢喜，遗憾。
推门声和来人的脚步声被有意思地压制，但在寂静的黑夜中依然可以听见，床上的人睡着静静的呼吸，没有被惊醒。洪天逸扣上门，来到床前，林乐杰的外衣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床榻上，林乐杰面朝里，黑发洒落在身后，露出的一部分侧脸白皙清秀，脆弱又疲惫。
洪天逸伸出手，朝着后脑摸过去，宽大的掌心将林乐杰的后脑整个包覆住，来回摩挲，指尖轻轻钻进去揉着小巧的发旋，洪天逸脑子里又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想隐秘的梦境，想不为人知的欲望，想贪婪的索求，在林乐杰沉睡的夜里，偷走只有自己知晓的、林乐杰也不知道的记忆，明天的日出以后，洪天逸就是以将军的身份，去往万里之外，黄沙漫天，大漠孤烟，飞羽箭矢，在阴阳之间来回奔走，或生或死的凯旋。

洪天逸突然触到一点细腻与柔软。在思绪的交错里，他的手不知不觉抚上了眼前人的侧脸，然后是耳垂，再继续顺着耳朵的轮廓描绘，就被转过头的林乐杰吓得呆愣住，停在半空，林乐杰侧睡着转成了仰躺着，在无意识的呢喃中，悠悠转醒，失焦的眼神缓了一会渐渐清明，揉揉眼角看向了站在床前的逆着月光的来人。
“你……”
“我……”
顷刻间，月光暗淡了下来，周围的风声也停止，两个人面面相觑，洪天逸放下停在半空的手，从呆愣中回神，林乐杰看清来人后慌乱地起身，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去话，房里的呼吸声从停滞，变得也来越重，一起一伏得迎合着，粘稠着互相交错缠绕，一点点清晰可闻。
黑夜中，林乐杰只穿着薄薄的亵衣，领口处因突然起身微微敞开，锦被虚虚得搭在腰腹处，像刚被剥离出来的幼小的兽，眼睛像是被雨水打湿的海棠花蕊般干净又引人采撷，无意识的诱惑勾的处于上位的洪天逸出了身热汗，那些纷乱的思绪全被燃烧殆尽，扬尘飞沙也好，军营兵马也好，为国死去也好，被蛮夷的利剑砍断头颅也好，马革荒冢也好，他把握不住，却有一腔孤勇与兮不复返的热血信念，但眼前人缺失实实在在的在他眼前呼吸着，惊慌着，引诱着，在明日启程前，可以被洪天逸注视着、保护着，也能被洪天逸伤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