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器官(2)

头晕、呕吐、肚子逐渐隆起，这些感受并不美好，这期间希玛妮不记得丈夫来过几次，她只记得丈夫那满是欣喜和柔和的眼神，他的眼睛不住地欣赏打量着她的肚子，最后他抬起头来，她则闭上了眼。唯一美好的事情只剩和南德玛、妮哈一起绕着房子走路运动。她们边走边谈论些重复的话题：去过最遥远的地方是哪里，做过最美味的一餐有多棒，见过最漂亮的衣服要多钱...在循环了太多次后，三个人就静静地坐着，相互摸摸滚圆的肚子，去感受其中新生命的微动。她们处于同样的境地，都在努力地完成各自的任务，简单的陪伴使她们快乐心安，腹腔的反馈让她们有所期待。
妮哈、南德娜相继离开了，希玛妮感到丝不舍，但她还有腹中的孩子作伴，这份最内在的陪伴逐渐化成了她真正的希望，支撑着她，不知苦累，缓慢前行。她轻轻拍拍肚子，孩子向她做出回应，活泼有力，在这凉季时节中，如同一团越烧越旺的火。她又一次算了算日子，很近了，她就要带着她，迎向这世界。
那一天是个好日子，街上举行着盛大的狂欢。她迫不及待地也想要加入其中，于是在腹中吵闹个不停。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希玛妮觉得自己的感官像是被放大无数倍，去全力感受身体的每一丝疼痛。孩子仿佛想要破肚而出，引得所有器官都在一阵阵抽动。下身的撕裂感则在不断加剧，硬生生地顶进了脑子里，再波及震荡至浑身的每一寸肌肤。她疯狂尖叫，时而咒骂，时而哀求。医生在一旁不断安抚鼓励着她，希玛妮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医生忽远忽近的半张脸。突然，在某个瞬间，一切都结束了。她空了，肉体、灵魂全被拽了出来，所有的思维和感受都被扔到了无限远的雾中，模糊不清。她依稀听到几下轻微的拍击声，紧跟着一声啼哭将她周身的不真实感驱散殆尽，她勉强睁大眼睛，侧过脑袋看去。啊，她在哭呢，她在哭呢，皱皱巴巴的，多可爱啊！希玛妮流着泪，她此刻只剩一个念头，希望这孩子未来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在不知默念了多少遍后，她终于满足地沉沉睡去。

妮哈
妮哈很清楚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选择的，就像自家破屋后的那片小小田地，这些年的收获寥寥无几，只是在单纯地顺从于天地自然的喜怒哀乐。所以她又来到了这里，咽下熟悉的食物、绕着房子无目的地散步、与另一个孩子沉默地告别，她不再悲伤，也不再愤怒，内心仅剩下平静，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属于这里。
可喜的是，她的每一次都坚实又平稳，这份微小的成就甚至让她自认为具有一份特别的天赋，或者说是神赋的使命。“我就擅长干这个！”妮哈常对孩子、医生和其他女人如此说，声音洪亮又自信。她很愿意交谈，跟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说个不停。当然，女人们的话题最后都不可避免地收敛到孩子上。她们畅想体内孩子未来的模样，猜测自家孩子今日的动向，她们喜欢谈论这些，永远不会厌烦。
妮哈当然喜欢孩子，她也认同医生一直对她们重复的话--孩子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希望。因为无论她自己的微小希望如何转换，最后都会纠缠在孩子上。妮哈无法想象这个世界没有孩子，没有孩子的话，她该如何生活下去呢？那个田野中跳跃的身影，龇着牙朝她奔来的小小躯体，该如何生活下去呢？妮哈希望她继续生活下去，是的！继续！真真正正自由随性地生活下去。她们不会来到这售卖希望的地方，不会被虚假的崇高感所包裹，不会被钞票上的人头撕咬和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