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春雷(3)

可能是因为晚上的炮仗声，村里的人们似乎也比之前开心了。唯有周地主家，不知怎地带着家产和佣人举家搬走，也不知去了何地。
这一夜，黑娃把被子蒙在头上，一是赌气爷爷始终不肯带他一起去放炮，二来爷爷嘱咐说今儿晚要放震天吼，让黑娃一定在被窝里堵住耳朵。
轰隆隆一声巨响。
黑娃即便蒙在被子里也觉得那声音近在咫尺，他甚至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心里生怕这老屋被震塌了。
这巨大的声响让黑娃第一次对放炮这件事感到不安。
黑娃的不安并非没有来由，村头的公鸡还未打鸣，家里便闯进两个人来。
那两人身上充满了和爷爷一样的味道，他们把架着的爷爷放平在炕上便匆匆离开。
黑娃本已被刚才的炮仗声吓得不轻，当他凑过来看到炕上的爷爷时，便忍不住大声哭泣。
爷爷浑身黑漆漆的像块木炭，本就不多的头发像被火烧了一般所剩无几，泛黄的老羊皮袄也没了本色，前胸不知怎地破了个大洞，能看到被简单包扎过的伤口正不断渗出鲜血。
“爷爷，你这是咋了？被炮崩了吗？咱以后不去放炮了好不好？”黑娃摇晃着爷爷哭诉。

爷爷倒没表现得很痛苦，那张老脸艰难地露出笑容，用大拇指擦拭着孙子脸上的泪水说。
“成呀，不放炮啦。等放完大地春雷爷爷就再也不用放炮了，到时候爷爷看着黑娃子放炮，好吧？春雷一响…日子就好了…”
黑娃并不理解爷爷为何如此执着，他也想不通爷爷的话里的意思，那夜他依偎在爷爷的身上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爷爷已经不见了，屋里只留下一锅贴饼子和一条带血的破布，那之后的几日黑娃每个夜晚都醒着，等待着爷爷的归来或是远方的炮声。
可一连几日都不见人，也没再听到过任何炮仗声。
日子就这样转眼到了年三十。
黑娃依旧把火炕烧得热腾腾的，期望在这除夕夜里他唯一的亲人能回家与他团聚。
午夜零点，村子家家张灯结彩，大人点燃了鞭炮，孩子们在街道上欢呼雀跃，等着一阵炮响后回家吃热气腾腾的饺子。
黑娃家里没有饺子，他嚼着最后一块饼子，用热水送下肚子，依靠在门口看着别人家的其乐融融，心中不免怨恨起那把自己抛弃的爷爷。
忽然间一声巨大的炸裂声响彻整个平原，爆炸的冲击掀起了一阵银色的雪幕，村头不远处的火光映红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