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之外(2)

他的爪子如同干柴，写字时还十分抖。转灯罩时，我注意到他的左爪的食指少了半截指头，自己不自觉地去摸了摸耳朵。
哥哥双手接来那盏灯，“文腾。”他恭敬地答谢先生。
“文飞。”我也去接下自己的灯。起身时，老先生浑浊的眼眸里充满的是意料之中的惊奇，很快他又归于平静。
“当年的文家......是四大家里真正顾着我们这些野民的一家啊......”他是对我哥说的，却不住地往河边看。
哥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河岸上熙熙攘攘的兽群。
星星点点的灯光嵌在河流上，很快织成一片向下游流去。目光汇聚在它们身上，温热的希望也承载于它们身上。
去吧，去那个向往着的天堂吧。他们的眼神对灯说，也对灯上的兽说，更对自己说。
我和哥哥蹲到浅滩边，捧着灯，慢慢把它送进水里。水里映出来我们的影子，水波将我的影子折断又扯散，恰巧与我的罪恶合拍。我忽然嫌弃起自己的狼狈不堪。一副不再完整的身体、一个不再完整的心灵，魂灯又能带走我的多少，那灯光又能给我多少。
身边有小狼崽子跑着跳着过来。他们又去追逐我们刚刚放下的灯，大声叫着笑着，清脆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其他的杂音仿佛被凝住。

除我们之外，世间仿佛只剩下幸福二字。
“小飞，发什么愣呢。”一只大手在我面前晃晃。我猛地回神，重心不稳往后一倾。
哥哥及时扶了我一把。“再去请一盏吧。”待我站稳神缓后，他说。
“给爹请一盏。”我默然。
“先生，还请一盏愿魂灯。”老先生有些倦意，从靠椅上缓缓起身，递给我哥一支笔。
“切记不可带辈名呵——”这是说了很多遍的话，除我之外的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触动。而我的心里痒痒的，或说是扎得疼疼的。
一个“塔”字端端正正写在愿魂灯中间。哥哥把它漂出去，寄到爹那里去。
真正能被我尊为父兄的正是他们。
灯随着水流转了两转，融进其他的愿魂灯里。奇怪的是，它是被其余的灯环绕着，被托着往前走一般。
我们恭恭敬敬地站着，看着那盏灯远去。“塔”字变得模糊，直至我们不再看见。
抬头才发觉，岸上的成年兽人整齐地目送着那批愿魂灯离开，眼瞳中满是敬意。连小狼崽子们也暂时停止了闹腾。
父亲生前也受一方人敬仰。
我自然清楚先生先前那句话为什么不对我说。
我以为魂节夜是两界人难眠的时候，而入夜后，这个世界依然有大量的孤寂缠绕着我。有哥哥在身边本不应该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