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账号已注销》(3)

“你看，快过来看，太好笑了，这人把这首歌在地铁上外放，结果被人给揍了，哈哈哈……”
“快走吧，”他扯了扯小男孩，“有什么好看的，我早就看过好几遍了。”
他们走上桥，弦乐河在桥下哗哗作响，映着正午的阳光熠熠生辉，不急不慌地流向远处的管弦湖。他的心情感到很舒畅。
“这一带就是古典别墅区了，里面有巴洛克风格的别墅，也有浪漫的小洋楼，还有一些最近新盖的复古花园。”
小男孩却停住了。“为什么这个小区大门的门槛这么高？根本跨不过去。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确实进不去，别墅区不是谁都能进的。
二
他们又去了很多地方，不过特地绕开了吵闹且火药味十足的嘻哈停车场。
天色很快就变晚了，当他踏上月光照耀的青石板街道时，小男孩抱歉的说，他要下线了。说罢，他在一瞬间便隐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戴上兜帽，漫无目的地向前溜达。这条街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形单影只的年轻人在墙角下暗自啜泣。他们身后的墙上写满了潦草的评论：“生活很残酷，人间不值得”“还是选择放弃”“可能她真的不爱我”以及诸多类似的话。他忽然感到很伤心，也许是受这些人所影响吧，因为这条街的名字就叫做忧伤小道。

他在忧伤小道上走着，雨点打在他的耳机上滴答作响。
人在夜晚，情绪就开始占据大脑。他胡思乱想，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条又一条评论，想起小男孩早上问他的话：
“那你喜欢什么歌？”
他喜欢什么歌？这些年来，他一直忙碌着，一直在走访社区各地，整理了海量的歌单，知道几乎关于这个社区的所有事情，全身心地为社区做贡献，却从未认真思考过到底最喜欢哪首歌这种简单问题。不管在哪，他最多也只待上三首歌的时间就匆匆忙忙赶往下一个街区了。有时他也会被一些唱片所吸引，但这种吸引力往往只持续几天就消弥殆尽。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病。遇到好歌，他不敢多听，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他怕单曲循环会破坏这首歌带给他的宏大的神秘感。可是好久以后，他就对这首歌没什么感觉了，而这首歌呢，当然也就对他没什么感觉了。他强迫过自己在某个街区待上五首歌，但越待他就越难受，仿佛有无数个小虫子在耳朵里蠕动爬行。
霎时间，他觉得自己是全社区最没用的用户。他觉得数年的时光就这么白费了，数年的贡献也毫无意义了。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属于任何一个街区，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好伤心，好想找个墙角靠着，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如同他们一样。他觉得自己好像浸泡在一团漆黑浑浊的情绪中，晃晃悠悠地往下走，胡乱扒拉自己精心制作的好多好多歌单。就这样，一夜的时间悄然过去了，忧伤小道虽然漫长，却也有个尽头。当他站在路的尽头时，晨曦吞没了他，天边的云彩在橘黄色的光芒中矗立着，映射出一道道光路，四周一片寂静。他终于觉得心情好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