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2)

在漫长的旅途中，我最为期待的便是隧道了，一路上的风景看了一天也没什么不同，从这边到那边，都是山，绵延的群山和山脚的村镇。小学学过一篇课文，主题是山的另一边，讲人们对山的那边充满向往，但其实山的另一边还是山，都只是山，不管是课本还是现实都是如此，渐渐地我也懒得数山头了，脑子里也只是计算大概几点到达，还有几时到达。但每次进入隧道时，我都能感觉到一股新鲜感，仿佛一块块幕布飘下，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幕布后正准备着的内容，所以我更喜欢长隧道，因为它能带给人更久的期待。
于是我开始做梦，梦中有一个蜿蜒不绝的隧道，我正站在这一隧道的前方，想要努力看清它的相貌，然双脚已不由自主地走动，带着我一步步向隧道中接近。两旁的景色缓缓消逝，空气也愈发凝重，终于，我完全进入了其中，这儿已看不见任何的光，黑压压的一片将我与外界隔绝开，但我却丝毫不感到陌生与恐惧，反而认为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保护层之中，到处都是令人安心的感觉。我仿佛听见寂静的春雨声，滴答、滴答，一切都被冲淡了；我仿佛嗅到雨后泥土的气息，那是一种清新又淡雅的芬芳；我仿佛感觉自己身处妈妈的怀抱之中，摇啊摇，爸爸还在拍着我的手呢。在这儿一定能安稳地睡个好觉吧，在这儿，一定能做个好梦吧，梦中的我竟也做起了梦。梦醒时，我已快到达隧道的终点，我开始怀念那种安逸的氛围，我想要赶快停下脚步，但却不能控制自己，我开始害怕，随着光芒的逐渐出现，恐惧与慌张愈发充溢着我的感官，再这样走下去的话，我会流泪吧。

我仍念着那种寂静，我害怕外面的世界，我希望这趟旅途在出去之前结束，我希望这趟旅途永不结束。这一路上，我都是怀揣着这种心态走来的，但光芒逐渐变亮，就像夜晚的车灯一般刺眼，提醒我下一趟的到来。为了减轻自己的恐惧，我开始幻想，外面到底有什么呢？海吧，外面若是海该有多好，我这辈子只见过两次海。不，外面一定是海，迎接我的将是远渡重洋而来的笛声，游轮用它那坚挺的船身切开浪花，海鸥在它左右徘徊，又不时扎入水中。浪花拍打着海岸，发出清澈的声响，潮水退下后的沙滩满是人的脚印，我们拎着鞋追赶着浪潮。这前方，如果是海浪与贝壳该有多好，哦对，我还要拾一片海螺，那是我在沙滩上找了许久，快要放弃之时终于觅得的宝物，若是这样该有多好。
我闭着眼睛，准备迎接出口时，却睁开了双眼，这是现实世界的我睁开了双眼，旁边中年男人的电话铃声将我吵醒，他似乎正商讨着一些事务，身旁的孩子已然睡着。这苏醒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我分不清自己正在何处，也能体会到几分庄周梦蝶的滋味。哦，我正在列车上，正在一趟漫长的旅途中。这列车早已驶离了隧道，正一步步地接近目的地。现在是几点，还有几时到达？窗外的乌云笼罩在群山上，不管往哪看都是黯淡的一片，老天仿佛随时要哭出来。此刻的情境于别离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惜并不是个出远门的好天气。我望着窗外的景色开始发愣，山与山的交界处传来屡屡炊烟，偶尔能看见大片的麦田从眼前驶过，金黄色的田野中空无一人，几个老人费力地走在在陡峭的山路上。但这些景与我丝毫无关，我脑海中仍是刚才憧憬的那片海，白色的海浪夹杂着细沙，海风抚摸着柔顺的黑发，在这儿，一定能做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