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10)

要怎样才能留住我们想保住的人，想狠狠砸砸这块土地，能不能多养育他几年？三十多的人，中年，人生的强大不都应该展现？支撑力一个个倒下了，小姑父也倒下了。死前已经做好了寿衣，藏不住的死讯让他看到了，尽是无力的沉默。眼眶里包含着大地的缄默。这该是要求求谁呢？都改变不了泪花，改变不了阎罗的勾引。若是有元凶，那铡刀可要利落些啊。
灵杆，穿着祭衣，抬着抬箱，还有喇叭唢呐穿梭地府的叫嚣，一路上没有思维的脚步。到了灵柩前，遗像都已记得不清楚。祭拜英灵，钉上孝花，我移步出来，掉泪，没有声的世界？但都是吵闹。祭奠亡魂的饭碗一个个来了，大哥和二哥都在哭，还有那女人的哭家歌。小姑父后半辈子的话都在这几天里留在这儿。抬箱上的红绿绸带，鸡鸭鱼肉，寿糖，寿饭碗，花纸孝花，一样样搬下来。锣鼓敲打着剩下人哀痛间的坚韧。小姑妈给他兄弟跪下，喑哑的颤抖声已然发不出呻吟，感恩最后日子里的照顾。兄弟搀起她，匆匆离开了棺木。
天空朗照悲恸殇逝，把冰冷悲戚烧烧热。泣泪蕴藏凄楚，那哀乐越发悲怆。周围邻居都来哀悼，沉痛的气息要窒息。红烛滴泪，中间的遗像后面拉着白色帷幔遮挡着棺材，花圈摆在两旁。
中午已过，通知去老人堂吃饭。扒拉两口，走出来，那片打谷场很宽阔，就在那安静地走一会儿。慢慢拭干残泪。回去灵堂，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直到晚上。

吃过晚饭回去。听奶奶说，妹妹再不敢一个人呆在小姑父去世的房间，害怕。
出棺材的日子，黑发人捧灵位，白发人的无声，可是一种悲鸣？一路撒灵钱，过桥撒硬币。火葬场都是哭天喊地，有声盖没无声。骨灰运回来，在村子圩埂的南坡上铸起一幢矮楼，安葬。
吃过午饭，丧礼结束。
剩下人承受剩下。一切淹没在安静月海。
零星温暖是二哥结婚。他很不安分，喜欢赌钱、玩。办婚宴，他变了，二姑说什么做什么，慢慢回忆起来一些。姑妈得过癌症，医疗花费了很多。治好了以后，他大概就改观了，不再任意妄为。记得清楚，他烫了刺天头，一副怒发冲冠青春狂躁，坏小子满面狠劲很是威武。二姑一句话：“去给我拉平了。”他灰溜溜照办。后来听说他赌钱输了五千多块，今天都要结婚了，光阴犹离弦之箭，快的都跟不上。
厨师办婚宴要买佐料，和二哥去一趟商店，小学对面，在圩埂两旁，一眼回想那么多童年，不忍不舍小少年种种记忆，重重地，甜甜的，美美的，一群孩子在这块土地里浪漫。大卡车停在学校旁边的土地庙前，那时候要打倒迷信，就把土地公公家毁了，老人又重新建起来，逢初一早晨来拜拜，谁争到头柱香会有福气降临，都是美好意愿编织的梦境，就别破坏古色古香孕育一方朴素水土。学校和土地庙之间有行道，通到二哥家。卸下车上厨具往二哥家里搬，随后去取抬箱，各家喜事送礼品都要放在抬箱里，这家伙可不轻的。顺着门前一路挨着沟走，岔路口右转，右转，就是我家。我家在大行道，圩埂上向南第三间房，向右有一条大河。顺着河去西边中埂村村委会楼下，开了地下室南门，抬起来，咯吱咯吱回去，摇摇晃晃，肩膀没扛过东西稍显稚嫩，压得有点疼。一天都很累，后天就是婚礼了，大家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