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车自论
作为一种交通工具,我是自有用处的,不过要有人类配合,至少两个。
一个人要坐进我宽敞而不失温暖的车身里,倚靠进去,在我不软不硬的座垫上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最好能翘起二郎腿,举一根文明棍,然后只要觉得必要,就往前一戳,威风凛凛。不管是指点方向还是戳人脊梁骨,这一下都该饱含吃饱喝足、耳聪目明的力道。
自然,如此有派头的优秀乘客只在少数,大多数人感觉不到端坐在我身上的贵气,他们的眉头和身躯压着各自愁苦,无形的压力转化成有形的仪姿,有的像一株病怏怏的韭菜,有的像正遭受毒打的虾米。但他们总归还是合格乘客,只要掏得起我车轮碾过这段路的三瓜俩枣,都是合格的。而掏不起的,连乘客都算不上了,更遑论是否合格。失了资格的人多半会从我座位上滑下来,往往一滑到底。
其中有人就想着去做我需要的另一个人,在车下的那个,把一双手掌握在我车把上磨出茧子的那个,跑起来不论快慢都要弯下脊背的那个。可做一名合格的车夫又哪里容易?滑下来的人,一没有体力,二不懂技术,三不得帮衬,就是下了苦,苦到叫天可怜,在我身上也看不到半点出路,除了带着赁来的破车随一个跟头滑到地上一动不动外,我想不出别的结局。
真正好的车夫,是力与技的完美结合。他首先得有一副天生拉车的好身板,大的脚、长的腿、宽阔的胸和厚实的背,筋骨皮肉里要贮藏着使我如飞的气力。这么一块璞玉,还需要好好雕琢,玉不琢不成器,不摸着合适的拉车门路,不把那双大脚的脚脖子跑肿跑顺,是成不了一名好车夫的。当然,还得会认路、会谈价钱、会讨人喜欢,这里头都是技巧、都是门道,都得学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