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字儿(2)

我感到后怕，那雪简直如同一幅面纱，是美女画皮，因为在那之下的东西我自己十分清楚。肮脏不堪的玩意儿，掩埋在曼妙的风景之下，不会不寒而栗吗？
面纱？对了，面纱，女妖面纱。一个套子，保护不了你多久的套子。而我们都知道那个套子下面的样子，但那里，总有一个套子。
北方的雪更多，更美，所以我一直误以为，“北漂”的意思就是雪会飘到北边，大部分雪。有的时候那里的雪根本不会化，真不错，这样我就不用看那白雪之下的污秽了。学会一直下、一直下，直到越来越高，覆盖一切，那简直太美了不是吗？纯粹的白色世界，真令人心驰神往。
可那里会更冷，对吧？
对啊，更冷，冷到让人不会去欣赏美，而只想捡起添火的柴而已。
可悲，篝火燃烧着，雪化了，我感到一阵作呕。不管雪再厚，那雪下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消失，自欺欺人的心态罢了，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无知。一层、两层、三层…就算是一千层、一万层面纱，都改变不了。泪水随着化开的雪渗入肮脏的泥地，我总算知道那些雪可能也在渴望漂泊来此前的南方的温暖吧。

流回去吧，雪，你已经不再洁白，我不喜欢泥水，从，我的视野里，永远，消失吧……
可当他们流回故居，那里的雪怕是比北方的更白，更大，更冷了吧。
雪？不不不，都不是雪，他们早就不是了，他们是字、是数据。没有美感的东西，或者说，最丑陋却最实际的东西。比起雪的虚无与美，他们则是确切与丑，截然相反。终究是一个个字，被记载于账本上，呈现给不属于他们世界。
可我说过，字迹和雪一样，都会消失。
白字儿，因为再也看不见这些字儿了。
周而复始，每片雪花都在消融，每个字儿都变得透明，终于都不见了，不变的，是永远渴望潮湿的泥土地，与翻不完页的账本。
太过煽情了不是吗？
我想，如果我是一片初出茅庐的雪花，若是能在落地前融化，该是多么纯粹的美与幸福，多么罕见与奢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