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的演化与解释(5)

我们现有的神话，几乎没有一条不是经过修改而逐渐演化成的。除上述之西王母而外，还有昆仑的神话，月亮及牵牛织女的神话，都是很明显的例子。不过现在我们要暂时略过，留在下面第四章及第六章内详细研究了。
为什么神话会“演化”呢？因为“文雅”的后代人不能满意于祖先的原始思想而又热爱此等流传于民间的故事，因而依着他们当时的流行信仰，剥落了原始的犷野的面目，给披上了绮丽的衣裳。这是“好奇”的古人干的玩意儿，目的在为那大部分的流传于民众口头的太古传说找一条他们好奇者所视为合理的出路。同时却又有些“守正”的人们努力要引导这些荒诞的古代传说归之于“正”，从另一方面消极的修改神话，使成为合理的故实：这便是所谓对于神话的“解释”。
神话的历史化的例子，在欧洲的希腊与北欧神话中就早已有了。纪元前三一六年顷的希腊学者欧赫梅鲁司（Euhemerus）曾经很简单地把神话解释成古代历史。他们说神话里的神们便是该民族古代的帝皇或英雄；神话只是小说化的——描写是夸张的，事实是扭曲的——古代的历史。时代比欧赫梅鲁司要早些的历史家希洛道忒司（Herodotus）所作的历史也是尽量采用神话的。不过将一切神话都有意地解释为古史，却始于欧赫梅鲁司。依他的自述，他曾航海到了一个荒岛，名为滂契埃（Panchoea），看见许多铜柱，上镌神话时代的事实，于是他始知一切神话实即古史（见他所著的《圣史》中），这个自述，大概是他的伪托。依他的说法，希腊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实即克里特（Crete）的国王（据说克里特这个国是真有的，在希腊之前；当希腊有史时，此国灭亡已久，故其历史不传于世。

近人麦根西著《克里特及希腊以前的欧洲神话》，则证明此岛国的文化——神话与美术——实为希腊文化之祖先），宙斯与扰乱世界的巨人铁丹族的战争实即克里特国王削平内乱之史事；又希腊神话中造人的伯罗米修士（本亦巨人族），负地而立的亚特拉斯（亦巨人族），实为希腊古代之善塑泥人的陶工和天文家。欧赫梅鲁司就用了这等肤浅的附会将全部希腊神话改造成古代史。
北欧虽然没有欧赫梅鲁司那样的人出而有意地将神话解释成古史，但是“历史化”的事实也是有的。例如北欧神话中众神之王奥定（相当于希腊神话的宙斯）就被说成为小亚细亚地方一个部落名亚息耳（Aesir）者的酋长，因为受了罗马人的压迫，乃向西北拓地，征服了现在俄罗斯、德意志、丹麦、挪威、瑞典等国的土地，每处立他自己的一个儿子为王；后知自己在世间的事已完，即剖腹自杀，上天成神。这一段话，不但把神话里的奥定附会作俄罗斯等五国的开辟之祖，并且把北欧神们的总名亚息耳也附会成一个部落的名儿了。后来冰岛的历史家斯奴罗·斯土莱松（Snorri-Sturluson，1179—？）作《挪威诸王逸史》也把北欧神话里的日光神佛利（Frey）作为古王，说是在半历史的奥定与涅尔特（海神）死了以后，即帝位于鸟布萨拉的。因为他在位时政治修明，国内太平，所以百姓景仰之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