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与后悔之门(2)
那个人附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我知道的。没关系的。
无论是真是假,对我而言都不是坏事。
如果我不能跨过那扇门,只是一味地用言语安慰敷衍自己,然后继续一意孤行,那么周遭又与谎言有什么区别呢?
我只是不想诓骗自己了。
仅此而已。
我就抱着这样一个信念,度过许多不悲不喜的日子。
当然,我也遇到过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也曾与其中的几位短暂地结伴同行。
那确实是一段充满遐想的旅程。
Snow在旅途之前是一位出色的面点师,一年夏天被机器夺去了右手。但他后悔的并不是违规操作炫耀手艺,而是后悔当初选择了这一职业。他说他一直喜欢画画,少年时曾为了勾勒阿尔卑斯山壮美的轮廓,在草原上安营扎寨,流连忘返。可是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回忆,长大后怎么就淡忘了呢?直到残臂从搅拌机里救出,在众人无不扼腕叹息的声音中才蓦然想起。“也许这双手也一直在忍耐吧。”他讪笑着抚摸伤痕,眼瞳里苍老与天真的色彩同时浮现,像是一幅落满灰尘的油画。
Ghost常常以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示人,毫不客气地讲,他就是个赌徒。在拉普兰德某个极夜的午后,他在酒馆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发迹与落魄的经过。我一直以为他想给过去即将走向赌桌的自己两巴掌,他说不然,他只是想拥有一张回家的船票。由于生意的失败,他连返程船票的钱都凑不出,在走投无路之时,他选择了赌博。正所谓十赌九输,连本钱都输尽了。他那晚在码头四处游说,恳求能搭载他一程的船舶。天明之时,他对着家的方向失声痛哭。对岸,他的母亲病危。他没能赶上最后一面。“我怎么就选择了天杀的赌博呢?也许那时还有其他机会,你说是吧?”Ghost酡红了脸,放下酒杯的手微微发颤。
Tobacco是同行唯一的女性,也是我见过坚持最久的旅行者。这位阅历丰富的老人,一见面就从沉重的背包里拿出勾画得满满当当的地图,圈圈点点,指东画西,寻找可能的纰漏。可我问她理由时,她却给出了啼笑皆非的答复:她后悔踏上寻找的旅程。而原本的缘由早在时光的磨损中随风而逝,路途本身却愈发熠熠生辉甚至刺痛双眼。“或许我早该停下,可是我又无法割舍这消失的二十年,”她点燃廉价的香烟说,“总觉得那扇门就在附近,搞不好为了喝杯咖啡而推开的玻璃门就能改变过往,一切无意义都被赋予应有的含义。这想法是不是很幼稚?但我现在只能这样想。”我无法妄下断语,毕竟她已跨过了数以万计的门槛,门与门之间的缝隙被时间填充、抚平,只留下了一道轻飘飘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