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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玩家与收藏家(2)

2023-11-05小说原创小说 来源:百合文库
说起赵医生——我们这群人中首屈一指的收藏家——他的收集癖与陈先生的赏玩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集会时,总有几个人带来大小不均的礼物盒和玻璃皿,一概用绸子或牛皮纸盖严包紧,表示他们有好东西和赵医生交易。交易的过程没人知道,但结果永远是成少败多。赵医生每次收了新物件,都会请些人去他家里“同乐”。他把藏品搁在雕镂槅子上,一架一架摆了很多,常去的人会发现这些物件每次摆放的位置都不一样,槅子的次序也时常被打乱(无怪乎有人怀疑地板上装了履带)。那房间无门无窗,与紧邻的大厅完全连通,只用串了珠的帘子隔开,几乎可以说是走廊的一部分,但架不住里头空间宽广,足足有中国美术馆的半个展馆那么大。赵医生独爱收藏无头无尾的东西,他称之为“中段”,比如匀称中空的烟斗柄、拥有彩虹般弧线的鲸骨、仅有两只袍袖相连的衣裳、没有第一章和最后一章的长篇小说。
这最后一样让赵医生纠结良久。很多小说即使掐头去尾,也依旧能够成文,但他认为没有小说能从中间断开,就跟蚯蚓似的,直到有人给他带来一本大卫·米歇尔的《云图》,他才承认自己的想法有失偏颇。至于古今中西的文人字画,赵医生一概不收。有人给他拿来博斯《人间乐园》中间的那块橡木板,他看都不看就退了回去,还有人把两幅《步辇图》复制品严格按照比例各按横竖分成三份,取出中间的部分给他看,结果赵医生大喝一声,用他一以贯之的粗俗口吻回敬道:“与其拿肢解过的艺术品来脏人眼睛,你还不如把拉了半橛的粑粑给我带过来!”

赏玩家与收藏家


陈先生是赵先生家的常客,但他们的的友谊就和他们的嗜好一样,既无开端也无结尾,没人知道他们何时相识,又因何契机而投缘的,只是这两人一见面就得互掐起来,如同从一块磁铁上掰下来的两小块,既相吸又相斥。陈先生说他某天去见赵医生时,问他如何判断东西的中段在哪里,比如烟斗嘴和烟斗体的长度,要是严格按照规范掐头去尾,余下来的要比他藏的那段短上许多。而赵医生却反问他如何确定联想间的过渡,小鸟的眼睛比起钉子更像腻虫,牵牛花上爬着只腻虫,反倒更加合情合理。二人争执不下,但最后都给对方提出了解决方案:陈先生劝赵医生多买些参考书来,照着现成的内容确定“中段”这个概念在各个事物上的用法,如果没有就自己编写,自己规定;赵医生劝陈先生把所有可能的联想形式及转化过程都写下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挑他的毛病,毕竟爬了只腻虫的牵牛花比没爬腻虫的牵牛花更显真实,那就反过来把一开始的小鸟脑袋当做仿真的牵牛花,联想的过渡依旧成立。
二人一拍即合,各自开始编写浩瀚无穷的《中段纂要》和《联想词典》。之后的每次集会上,只要两位先生碰上面,一定要互相交换编书的进度信息。每当他们站在大厅的衣架旁拿着手机和笔记本互相交谈时,其余客人要么伸出大拇指叹一声“君子之交、金兰之好”,要么把福楼拜搬出来,不无讽刺地称他们俩是中国的“布瓦尔与佩库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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