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2)

一瞬，不知道怎么摔得那样实在。母亲将我举了起来，自己的一条腿被砸在车横梁下。她的一只手被蹭破皮，腿有点瘸。一周后看见了母亲的腿，那种青黄、紫黑叠加的淤青有手掌大的一片，想起来现在都还发怵。没有顾得自己的伤痛，母亲看着毫发无损的我，捡拾了腰鼓、书包等物件，把我送去了学校。
母亲上班时是小组长，领导分派干什么活儿，她就是女工带头的那一个。农场开发建设时期工作很累，几乎所有的工人都吸烟，母亲也吸烟。那时没有人认为吸烟有害健康，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吸烟。
母亲曾被迫戒烟两次，一次是因为我患病住院，另一次永久地戒烟就是我女儿出生。
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因为心肌炎、腮腺炎和菌痢的共同侵犯，我住进了医院。当每分钟50次的心跳让我终于安静地趟在病床上，母亲眼里的我没有生气和活力，高烧不止。有医生告诉母亲，头发蘸香油搓皮肤能起到物理退烧的效果，母亲毅然将留了多年被人羡慕的辫子剪了。我出院后亲属到家里来看望，母亲陪着邻居大姨吸烟，刚点着烟的她一阵咳嗽。母亲说，在医院的十几天里，也把吸烟给忘了，这猛不丁甚至有些恶心的感觉。这是母亲第一次被迫戒烟。

感觉一晃就长大了，上大学、娶媳妇、生孩子，顺利成章地就完成了。当妻子临产前，母亲准备了一应俱全的婴儿用品，还准备了农村笨养鸡蛋和没有化肥农药的小米。妻剖宫产下了超过8斤的女儿，在医院里住了一周。这一周的时间，母亲因为要照顾她们而留在医院，没有可以抽烟的地方，竟也在我们不知情、不在意地时候又一次戒烟了。
母亲的下楼阳台的一侧窗口正对着女儿放学回来的路。父亲接送刚上小学的女儿和小侄女，母亲在家做饭。母亲等待孩子时常站在阳台窗口张望，看见了孩子，她会陆续端饭菜上桌，孩子上楼、洗手完毕，吃饭刚刚好。而如今，母亲遛弯回家，更多的时间是趴在窗口盯着停车场的方向，我们有时上楼，她没等我们掏出钥匙就能将门打开。
母亲老了，有些耳背。但能准确地判断出我们的脚步声。
母亲八十岁，按照习俗正月初八给母亲摆寿宴。亲朋好友聚一堂，弟弟的连襟非要给母亲点一根烟。猛然想起，女儿已经18岁，母亲戒烟也有18年了。
宴席上的祝词，各种的布菜，轮番的敬酒。我给母亲拜寿，是跪下磕头。不用言语能表达，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意。从我们出生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母亲寸步不离。渐渐长大，催她变老。现在她老了，真的老了，腰弯了，木讷了，头发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