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上）(9)

都是些朋友之间会问的，我也没有特别反感。但似乎也跟她不是朋友，这才没认识几分钟。
“寝室有床位，只是基本不会回去住。”我的眼睛东瞥西瞥，看哪儿都没与她对视那般别扭。“你、你知道自己的寝室怎么走吗。”
苏小梨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要是个男生，我可能早就背起书包逃走了，或者抄起书本一把板在他脸上。
“这双眼睛好看，像玻璃球似的。”
我下意识地朝靠在书堆旁边的镜子看去，看向我自己那无比陌生的脸庞，陌生得仿佛这不是我的身体一般。
镜子里面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鹅蛋脸，散落至脖颈的短发，刻意挡住部分眼睛的刘海，和刘海下边，与另一只有着不同色彩的眼眸。
只是病症罢了。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双所剩光明时日无多的眼睛，就这样眼看着它不自觉地暗淡了些许。
“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赶忙别过头去。“不觉得很奇怪吗。”
“当然很奇怪啊，”她说，“不过挺好看的，像猫猫，两只眼睛颜色不同的女孩子总是让人想起猫猫，是不是？”

猫猫…？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称赞，我居然有一种“想仔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反应”的冲动。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觉得这副眼睛好看。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那个连自己的目光都要刻意避开的我。
我还是没有刻意地去理睬她。并不是不想理睬，而是因为我并不想让她变得和我一样，被人们保持和我一样的距离，被驱赶到一座孤岛上去。
她见状，便也不再追问，做起自己的事来。
这是第一天，那是初春到来的第一天，也是那位转校生到来的第一天。
直到几天过去，她没有再理睬我，只是偶尔会坐在我身边，偶尔递颗糖，然后自顾自地走开。
下课后，我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空座——她已经走了。我以为一切终于如初了，于是重新捏着笔杆子，在白纸上续写关于我不明所以的生活的笔记。笔尖磨在纸面上，沙沙作响。
（三）
＂如果在不久之后我因病去世了（呸呸呸），万一去世了，又再万一，有人收拾遗物的时候翻到了这本小册子，请将我的这本记录心情小册子放到医院住院部的楼顶上、那座水塔的上边。医院复健运动实在是太无聊了，我总是会爬上楼顶的水塔，从上边往下跳——当然不是跳楼，只是从水塔顶上跳往房顶的地面而已，两米左右，不会伤到脚，但有时腿脚的确会被震得酥麻——不管是谁，如果在收拾我的物品时看到了这些，建议你也爬上去看看风景，站上那个水塔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