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2)

为什么不抽呢。
我没到抽烟的年纪，我诚实地和她说了。
抽烟要什么岁数，我十五岁就跟在大人后面捡烟屁股抽了。我听见床板嘎吱不止地响声，镜子里她逐渐放大，紧接着一只手把镜子拿走了。
别看了，你不如把书桌椅子朝向我这边。
或者你到床上趴着做作业。
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烟味，还有劣质香水的厚重气息。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这座小镇已经没有人来了，我们俩要不要将就着这么过了。
姐，你都十八了，我才十五岁……
你妈多少岁？
四十一。
你爸多少岁？
三十七。
那就是了，你爸妈比我们俩还忘年交，他们怎么搞上的，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我听见床板嘎吱了一阵，随后是嘣的一声，她又坐回到了床头的位置。
我们的父母都在广东打工，这座小镇只有一些外地的钞票在汇入。表姐委托过来打理我的生活，但洗衣买菜都是我在做。她已经不读书了，即使高中时表姐的成绩没掉出过前十。她怎么会听了父母的话辍学来照顾我呢，仿佛马车已经停在她家门口，而她却选择把马鞭拿走。她说她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了，可我还在重点线上下苦苦挣扎。

我也想过就这么和表姐过一辈子了，如果我考不出这座城市，离不开这座小镇，坐上那辆马车的就只有我和她的骨灰盒了。但是我又等待着新鲜血液的流入，等待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而不是表姐现在这样浓妆艳抹的样子。
即使建起了一大片的防护林，这座小镇也偶尔有风沙拂过。后来的一年里我望向窗外的次数愈发少了，来支教的老师换了一批又一批，又传说这里也要大搞建设，老人们都说小孩子不要跑咯，你们不出山沟沟，城子自己搬进来了。于是我们成天都去看山喀拉外边开进来的大卡车，捎带着有些比我们大一点的工人也进来了，我们看不见工地里他们土黄色的劣质头盔和泥灰色的工作服，我们看见的都是他们五颜六色的衣服。工人们从工地里出来的时候神采飞扬，他们聊天说地无所不谈，比支教老师还博学多才。夜色还没有降临时，他们的头发好像也色彩斑斓。
小时候表姐明明是镇子里奇装异服的异类，如今她反而对来者无动于衷。我和同龄人奔跑着去结交时髦的新朋友，听他们教授我们人生经验，为首的那个还边递给我们烟边说女人的事，他说小妹放在那就是浪费，你不去掐一把怎么知道她从不从你。然后他们就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和女人有来有往的故事，他们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词语，但是一边的女工人脸却涨的通红。这使我更加钦佩他们的才华。我们没日没夜地靠在工地的围墙边踮着脚朝他们打招呼，太阳没落山就几个人等在门口。我享受里面最高的男生把手臂放到我肩上的感觉，他有时跟我说起城市里的事情，仿佛我也是和他们一起来到这穷乡僻壤的，我不禁自豪地觉得自己也是他们的一份子了。我的表姐先前玩笑似的劝我抽烟，可我把他们给我的烟别在耳朵边上时她却勃然大怒，命令我别再跟他们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