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卡(14)

我看见了独自站在树下的温执。
我冲他大发雷霆，命令他不准再喜欢我。
我转过身，被男人恶狠狠地按倒在地。
我吓得无法动弹，温执扑过来替我挡下匕首。
我仓皇地逃跑，回头看见男人举刀刺向温执。
我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开始逃避现实。
我不断自我安慰着，强调不是自己的错。
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门心思备战高考。
我慢慢地，选择性遗忘了温执。
……
一直以来，我所坚信、笃定的事实。
以及所谓无辜、理智、清醒的自己。
眨眼之间，全都崩塌了。
抛下温执独自逃跑，然后遗忘一切假装无辜。
那个自私、卑劣、懦弱的胆小鬼，才是真正的我。
鬼魂纠缠人类，必然要有一个理由。
这就是理由。
天经地义的理由。
温执惨白的皮肤上遍布狰狞的伤，单薄的身子仿佛微微一碰就会碎掉。
记忆中那个干净秀气的小白兔同学，再也无法长大了。
在温执幽幽的注视下，我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向阳台。
对温执，我自然是充满怜悯和愧疚。

然而真正令我失去生存希望的，是对自己巨大的厌恶。
我要如何跟那个暴露出丑恶一面的自己和平共处呢？
未来的无尽岁月中，我要如何接受并原谅自己？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许多多讨厌的事物，只要远远避开，便可重新获得安宁。
可如果那个讨厌的事物是我自己呢？
我该怎么避开我自己？
死亡。
只有死亡。
忽然之间，死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死了就可以逃避一切，彻底洗清罪孽。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当我准备一跃而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箍住我的腰，将我从阳台拉拽回来。
我跌坐在地上，生平第一次，用最狼狈的姿态嚎啕大哭。
温执靠过来，用冰冷的身体贴住我：“对不起，学姐，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傻子。
明明经受了世间最冤屈的事，却反过来在跟我这个罪人道歉。
温执哑着嗓子说：“起初，我并没有怨气。我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的，能够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你，我很开心。化为鬼魂后，还可以每天都陪在你身边，我不知有多幸福。我陪着你高考，大学，工作，看着你从少女成为大人。你开心，我就跟着开心，你难过，我就跟着难过，你每长大一岁，我便也跟着长大一岁。可是渐渐地，我开始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