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末歌者(2)
本以为这几年的时光也就这样过去了,可还是那句话,我偏偏有一副好嗓子。在十岁的某一天,去浴场有些晚了,我打量了一番四周发现没人,这才放心且纵声唱起歌来,这是我自创的调调,都是些高音,连贯在一起,像是朵朵飘在天边镶了金边的白云。而当我出浴场后,一个只裹了一层浴巾的男孩慌忙追向我,冒着鼻涕泡泡,很激动地和我说;“你有一副好嗓子!”我猜想我当时的眼神一定是冰冷且狐疑的,只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刚刚进来的,你没看到我。”接着,他又很认真地再夸了我一遍。
就这样,我有了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一个朋友。
其实我本来就认得他,他叫沐子,是这儿的孩子王,成绩称不上好,但知名度极高。后来和他吃了几顿饭,才发现他竟有些地方是和我相似的,比如他只比我大了两个月,比如他来自一颗和我相近的星球,受同一个科考影响,好巧不巧也被送到了难民营,再比如他也没有了家,父母双亡,记忆里从没有他们的一点波纹——可他在福利中心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学会了小心生存,还混得风生水起,而我却固执到底。面对这样的朋友,我自然有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有几次晚风吹时,我和沐子就坐在那片荒地上,一边吼歌,一边描述起我们并不存在的“家”。
沐子当然不止我这么一个朋友,他很快把我介绍给了另一个男孩,老安。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他,因为老安是个有家的人——每天傍晚,他的爸爸妈妈妹妹都会准时在饭桌上给他空出一个位子,顺便先帮他夹起菜。你们是知道我的性格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不知道是不是沐子当时和老安说了些什么,总之老安对我总是和和气气的,并且尽可能不在我面前表现出自己有家的事实,只是偶尔他带来的妈妈亲手做的糕点还是会出卖这一点。我也从不去老安家玩,尽管那儿常是孩子们的聚会中心,每当沐子和老安的谈话中流露出几分家庭的琐碎时,我也总是躲得远远的,因为没有,所以渴求;因为渴求,所以掩饰——当然了,这是我后来才想通的。可即便如此,老安父母看见我时,还是会笑眯眯地和我打个招呼,他妈妈的眼睛特别好看,里头似乎藏着春风和流星,我想不通这样的一家为何要流落到难民营中去。
春日的傍晚还是有几分寒气的,繁星接连跃上了夜幕,不真实的淡蓝光圈在天空中流离。据传言称,难民营的基础设备约等于人类2000年时的社会建设,因此还有清晰的夜色。老安第一次参加我们的“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