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体童话】卖勋章的苏联老兵(2)

恍惚中，他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勋章来，细细地观摩着。这上面所镌刻的战舰，让他听到了震惊世界的一声炮响，而父亲那时还是莫斯科郊外的穷苦农民，连个像样的农具都拿不出来，更别说让他降生了。那战舰的身形伴随着身后烟囱里吐出的滚滚烟云不断变化着，最后成了那个名为“瓦良格”的巨兽。他看见“瓦良格”在祖国的海洋中驰骋，而自己站在甲板上，与海军兄弟们谈笑风生。老人用布满皱纹的双手揉揉他的眼睛，驱使自己从幻觉中走出来。
他鬼使神差地又拿出另一块勋章来，红旗盖在伏尔加河伫立的大坝上，以前是光荣的象征，现在更像是一场属于苏维埃的无声葬礼。他想起了前些年在电视上看的科幻剧《来自未来的客人们》，如今即将消逝的苏联显然比原作者基尔.布雷切夫描绘中百年之后的苏联更富有想象力和科幻性。“我听见一个声音向我严正发问，”老人用低沉的嗓音呢喃道，“我为明天尽些什么义务？”这是主题曲《最美好的前途》，他喜欢这个调子，那是属于苏维埃人民的美好想象和有力声音。他仿佛看见了照常稳固而百年后更为繁荣昌盛的苏联，几个年轻人从反重力的飞行轿车上跳下来，给为保卫首都而牺牲的先烈们献上一束又一束鲜花。

“我要飞快飞快朝那声音奔去，”老人轻声歌唱着再次拿起一枚勋章，“踏上人们没有走过的路……”这一次，他在勋章反射的寒光中望见了大雪覆盖的斯大林格勒，红军将士们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城外走去，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荒野中，只剩下曾让西方世界胆战心惊的钢铁洪流失神地躺在军事基地里，再也无力把人民从帝国主义的魔爪下拯救下来。大雁在天空中发出阵阵凋亡的哀歌，像是一群时代的守墓人。
老人发疯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又一块勋章又放回，在幻觉中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属于苏维埃的美妙场景：一望无际的农田、航行宇宙的红军太空战舰、被装甲集群解放的欧洲……但这到底不是现实，现实是除了过往的荣誉他所剩无几，连像样的节日氛围都不能给孩子们提供。
他终于没了力气，身体向后跌倒，恍惚中望见了通向天空的长阶，牺牲的战友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迎接他到一个没有黑暗的新世界去。
第二天，孩子们于一夜焦急的等待后在街上找到了已经冻僵的老人，他口袋里的勋章早已不翼而飞。哭泣声盘旋在老人的尸体边，而那张冰霜覆盖的老脸上却挂着一丝久违的微笑。他化身为长夜之前消逝的一颗流星，记忆停留在戈尔巴乔夫总统宣判苏联的死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