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球、时塔，与奇迹(4)

然而，她食言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她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虽然同村，但我从来没告诉过她我家的位置。一身淤青，右眼也肿了，一瘸一拐。我连忙把她接了进来，父母还在田间，我只得先拿出跌打酒帮她擦拭，她却很平静，没有表情，问我能不能借一下家里的座机，我同意了。几分钟后，警察来了，村里人都被惊动，跑来观望。警察从偏僻的房子里拉走了她疯癫的母亲，和她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现在想来，一个十几岁的农村孩子知道报警求助，真是个奇迹。村里风言风语，我没去听，坐在她空荡的家里，问她愿不愿意讲讲，她没回答，直接开了口。
她是搬到这个村来的，外姓。爸爸本是镇上玻璃厂的工人，几年前却事故死亡，妈妈精神状况不好，这一激更是让她疯癫了起来，终日不出门，全靠邻里接济，也招了不少人的晦气。奇迹在家远不像平常那样，经常被妈妈打伤，哪怕夏天也不敢露出四肢。每天家务活、照顾妈妈，她熬过这些年，还是撑不住了。警察告诉她妈妈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并为她寻找一个福利院。“你要离开吗？”我问道。她没有回答。

第三天，她走了。没人告诉我，我也没去看。但我知道，因为在我家门口的泥地上，突然多了一株青翠的树苗，我每天上学，绝不会看漏这里的东西，这绝对是刚刚出现的。“没有骗我啊……”我喃喃自语，继续上学去了。
第二年，爸妈告诉我打算进城。爸和小叔并不和睦，爷爷奶奶又向着小叔，既然我成绩不错，爸妈愿意放下本钱，带我去城里闯荡，问我愿不愿意，我回答“可以”。这样的境地，我相信这个小镇是没有“奇迹”的。紧跟着她，我也离开了。初中、高中、大学，再没有回去。
这就是我关于方煌镇的全部记忆。
“嗯，谁曾经不是个黄口小儿呢？”待我讲完，面前的老大爷发出一声感慨。现在我正坐在列车上。本来只是满足一下邻座大爷的好奇心，不成想周围何时聚了一帮人，默契地聚拢来听，结束便默契地散去，各自感慨着什么。到站，大爷说不能白听我故事，从口袋里掏了个物什丢给我。我手忙脚乱地接住——是个玻璃球，不值钱，但确实少见，我谢过大爷，提起行李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