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 梦(2)

“我们可以协商……”他憋了很久，才憋出这一句话。
“协商？”万寒冷笑道，“还有什么可以协商！我的工头卷着钱跑路了！我们五十多个人一分钱没拿到！我举报了！没有任何回应！根本没有人会理一个工人！我家里有一个生病的妻子！有一个还只有两岁的孩子！你让我怎么协商！”
说到后面，冷笑早已变成了怒吼，变成了倾诉，变成了咽呜。
消防员愣住了。他久久无言。万寒也是如此。楼下的喧嚣声似被隔绝，这个天台就像一个完全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一方天地。
消防员很久开才口：“我的家里，也有一个妻子，一个孩子，孩子还小，但是笑起来……很好看……”万寒有一点动容了。仿佛心里的一汪秋水被一片落叶触动，涟漪阵阵。
万寒没有发现，他和消防员之间的距离正在渐渐缩短。
但是很快，万寒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向天台边缘挪去：“你再靠过来，我就跳下去了。”他的脸色再次恢复了平静。
消防员也停了下来。他在原地突然憨笑起来：“我的那个孩子，平时喜欢歪着头看人，脸圆圆的……”
万寒想到了一些东西：他想到了自己也有一个和这个孩子一样可爱的女儿，他想到了家里再晚也要等自己回家的妻……

他的想法跨越了他人生的几十年，短短数十秒，他就已经回顾了自己的人生。
他想到了今天早上，一个给他买了三块馒头的孩子……
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有了恍惚。也是那一瞬间，万寒感觉一阵巨力袭来，他感到自己被抛出天台边缘，他看见那个消防员在天台边缘倾倒。
如同一片落叶，那抹橙色的消防服就那样轻轻飘落……
城市是一棵无比巨大的绿树，每片树叶都在竭尽全力地随风摆动，竭尽全力地活着……
……
万寒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他神情有点恍惚，“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他愣了一下，看着天台的大门。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拯救一名曾经尽力活着的人。
他推门而入。
天台的风让他有点睁不开眼睛。
万寒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男人，他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疲惫，痛苦，绝望……
仿佛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尽于这个男人眼底。
他就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要说的什么。许久，他才憋出一句：“我们可以协商……”
他看见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协商？”他的嘴角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仿佛他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可笑的笑话。面前的男人还在诉说着，他脸上的浮现出痛苦，愤怒，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