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青春三 奇门遁甲(2)
所有人里面来得最多的,是李家婆婆和陈家婆波婆。两人都是小脚,年纪相若,七十出头,衣服也相若,一年四季,除了暑期穿件白短袖,当然是大襟的,其余时候都是一身黑或一身灰。
人老了瞌睡少,中午她们几乎不歇晌。拿件要拆补的衣服或几待剥的老玉米,一边慢慢地做活。一边缓缓地说些两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大部分时间她们是在回忆。
过去岁月里的辛酸苦辣,现在在她们嘴里说出来都是一个味儿。陈家婆婆河南人,少时逃荒到河滩村,嫁与陈家老五做了河滩村的媳妇。三十岁不到守了寡,一手拉扯大三儿两女。现今儿 女各已成家立业,她子孙成群该颐亨天年了。无奈她一辈子当家当惯了,和儿子们住在一起,儿子家里有事便忍不住拿主意,偏儿子又不听她的。三个儿媳妇过日子,又都不及她有成算会操持,家里乱糟糟的,没一点章序。陈家婆婆一生爱干净,精打细算过日子惯了。很看不过儿媳,没有一天是气顺的,而儿子媳妇也受不了她的唠叨。跟三个儿子轮番住了几天,她一个住了两间老屋单独开伙了。
李家婆婆前两年刚殁了老伴,而今也是独个一人过。她有四个儿子,老三盖了一座四间两层的小楼,却死不肯养活老妈,原因不得而知,提起来李家婆婆就淌眼抹泪的。于是老大老二老四三个人,一人一月轮流养老妈。因想着吃了亏,老三不出一钱一粮么,这三个对老妈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最后决定让李家婆婆单独过,每人一月给二十斤米面,五块钱。米面每月倒也不缺给,五块钱,很少按时给过。几个儿子的话,要钱干啥,吃得喝得都给着呢,再不想他老妈还要买盐买菜灌油打醋。当日儿子们自立门户不多久,李家婆婆老两口就自己过日子,四个儿子跟谁,看的都不是好脸色。原本将老两口的地匀给了儿子们种,谁知儿子们种了地到头没人愿意给粮,老两口只好又将地要了回来。当时李家爷爷身体还硬朗,李家婆婆一双小脚走都走不稳便,要下地干活,可想而知。割麦时只好拎了小板凳坐着割,又嫌不方便,穿了厚厚的黑袷裤跪了割。
烈日下,顶着一头白发的老太太跪在麦地里一点一点向前挪着。满脸的皱纹里蓄满了汗水,其时在她怀里厮磨大、正当少壮的大孙子,就在离她不远的麦地里,和他几个已长起来的弟弟收自己家的麦子。后来李家爷爷生病卧床,磨了一年死了。
这一日两个老太太没有互相诉说子孙的不是,说开各自的老伴。关中农村两口子互相间不呼名姓,没有孩子时喊“嗨”,有孩子时唤对方是小孩的名字。
有这么一个笑话,五队的根民晚上带着儿子亮娃出去看电影,老婆兰兰在家看屋,回来时兰兰早睡沉了,根民在门外一边打着门,一边嘴里喊着:“亮娃亮娃,开门。”儿子亮娃在旁边应了一声说:“爸,我也到外头站着呢,咋开门呀?”根民说:“我没叫你,叫你妈呢。”亮娃说:“我妈不是叫兰兰嘛。”根民嘿嘿笑着继续喊:“亮娃,开门。”亮娃在旁边跺着脚说:“爸,我到门外站着呢,你老叫我开门,你叫兰兰开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