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小说】石之叩问(5)
那年农历八月十五,伴随着我的呱呱坠地,皓月下清风徐徐,正将一叶小小的扁舟从此岸吹送到了彼岸。而今江湖之大,那时还只是池塘之浅,无舟子亦无游子,后来认得秋意更多,心想会否那片浮叶载着庄子的灵魂,“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老庄都系荆楚之人,肉身的归宿类如一些少数民族的“天葬”,我想上苍捐出了二十多年的光阴给一片叶子,足可以让它存亡二十多个轮回,足可以让道法自然的使徒们任性地皈依。英雄的话,放在儒家用世的“三不朽”差强可行,但是几经“好就是了,了就是好”过后,能有几个五百年一出的“王者”呢?比起不朽之身,不朽的声名、荣利、灵魂能够天长地久到几时呢?牢牢拴住倒不如轻轻放去。太仓吴梅村有诗“从来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我更以为在当代这“人皆可以为尧舜”的时代,英雄之名本身已经构成了巨大的牵累,反是那些平凡的匠人,心无挂碍,究竟涅槃。
曾经我是一个自我崇拜的狂徒,将狂徒等同于英雄,于世间种种法度都抱着轻视与敌视的态度,然而一直是为狂而狂、为英雄之名而正名,我生而为人可曾真诚地面对过何人么?狂的那些年,乡下故园已是平芜,池塘已被填平,我再也无法静观浮叶行舟的景象,它在淤泥地头长眠着,而我只能在无数个平凡的深夜里,默默在心上为之立碑祷告。
这是我的死掉的第二片叶,它不畏死,但因我而牺牲,我的胸口一直有处叶子形状的凹陷。
“我时常想说抱歉/对于那些在时间里度过的/无意义,以及未能回答的问题/四季在这里生,在这里死/连同交错的根茎纠缠/看似深沉的错误/在去往桃源的路上/我一生中的雪开始飘落/生命的晦朔来临之前/人们躲进准备好的躯壳里/做一场关于大雪的梦/山的那头,春水如绸/人类开始饮水,采食带霜的果实/尽全力保持愉快/其他的交给命运”——这是我远远地看到一个友人写的致新年辞。她写得一点也不新鲜,但有一点很奇怪,落雪之后去桃源的路上竟然没有谈到桃枝和桃叶,何况还有初初绽放的桃花,宁肯避开重要文化背景不遗余力地描绘一种edible块茎植物。既然那么饥不择食,何必去传说是“死人国”的桃源呢,就地相互饥餐其肉、渴饮其血岂非一劳永逸之策呢?蒋方舟在《东京一年》里论述过一些有意义的人性之恶,如一艘满载30多人的渔船从中国山东出发前往南美洲极地,归程后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幸存者表现得大有茹毛饮血的原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