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2)
他心慌了,來到街口想起關機后網線的接口沒套塑盒。就打算多拐個街區,呼吸點新鮮氣,壓壓驚,再到小酒吧去擦桌子,洗酒杯。原先到酒吧不消三個路口,但都是小道,踫上的人也少,等他都拖完木地板,抬眼從吧里最方的玻璃看出去時,他還會如愿見到棵香樟,叢叢萋萋,會想日本有個山也有座橋,叫吾妻。其他時候,他從這里將目睹可怕的一幕,他哥哥站著,宛像棵樹。他不和那對眼神對視,接著低頭混淆念頭,那根本可以表示至親的人,不光是愛人。今天這條路太直, 也寬,陸續逢迎了三個怪人。第一個是個青年,身形利索,穿著遮住膝頭的純黑呢衣,布萊恩一見這黑就想這種黑料子下水不會沉淀,接著他看到盆血紅的染水,馬上搖頭,清了清視線,這人腰上斜挎扁包,土黃色,但是雙手抄口袋,腿用力猛,扁皮子有時鼓得高,許多橫截面都是光。他很高,但神情落索。
第二人是個背影,前罩劉海,一個半身白夾克下攏黑褲,腰很細,一路向前,不卑不亢,布萊恩因為他步子莫名得快,有一會回頭發現落開許多人,他們和他相反,縱然是疲憊的步態,緩緩默默地走。等到見了第三個人,天上下雪了,他黑衣黑褲上開始灑霰子,布萊恩一直想辮別他的長相,但他不給,始終低著,頭、頭、頭,布萊恩產生同情,和他交錯一時間,瞥見后者貼緊褲縫的大手。最后一個人跑過去了他才認出那么荒誕的裝束有人膽敢穿著經過大街,肥大的墨綠格子呢褲上邊是黑西裝,用倆個手慌亂地朝腋下的個黑包掏。布萊恩行走著想著忽地意識到,這雪越下越大。
他想這次再上萌蒂那講講這一會兒的感覺,因為他不能確定到底下在哪年的雪大些。上回萌蒂問布萊恩真正見到哥哥時像什么樹,他長時間看窗,讓萌蒂好一會兒找,以為外邊應該有他潛意識中想說的樹,但看出去,都是些常綠灌木,個長不高,她回過頭。忽然想到坐的地方,是不是該換下位置,離屋中盆栽橡皮樹遠點,這樣布萊恩就沒有機會看窗,這樣就能讓他得到更好的心理治療。可我要說這么多場雪,她能搞清楚我的意思,哪個表達得重,哪個是單獨從我這剔除的,只讓她也有機會感受一下屋外,因為每次進門我都看出來,她又一個人待那屋很久。
酒吧牌子邊燈捎上些雪粒,遮了半個字,布萊恩見到感覺出奇冷,他開始躲蔽,扭開頭,就發現地上薄薄一層雪映了酒牌子霓虹,那缺了的半截正好在雪地上浮現完整,布萊恩拼出了哥哥。他記得他一開始是想繞遠,第一眼倒正,他感到窒息,身子失去平衡,一倒腳頂上根燈桿,雪成片顫下,落鼻上、臉上,后來他眉心也感到涼,平靜下來,抬頭看天,漫無邊際的雪沒有聲音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