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的回忆(6)

他说，今天还是学一点生物好。于是，他给我补了两小节的内容，讲得很快。
我发觉他剪了头发。
太阳还没下山。他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
“要走了？去哪里？”
“……”
他回答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但他眼里有一种坚定的决心。
那场战争是他的故国发动的。
我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这点。
在山城区最高的火车站，梧桐站，他登上了那列回国的列车，顺着高架桥离开了连海。车上几乎只有他一个人。
没人敢去一个被战火席卷的国家，除非他是一个本国人。
在之后的十年里，我经历了很多，忘记了很多，但却一直记着克莱恩。我一直在想，他究竟是哪里来的，又为何而离开。我终究没有找到答案。
在火车上，他说，他不是魏城人。在轰鸣声中，他还在说着什么我无法听清的话，但转眼便被四围的嘈杂掩盖。

我一遍遍思考这半句话的涵义。
这些年，国际站台的标号一直是“0”，从来没有改过。我一遍又一遍的来到这里，希望再找到一点什么样的线索（当然我知道这并不可行）。在空荡或者拥挤的站台上，上下列车的人们在我身边闪过。这些人中，不乏海外经商的富人；不乏凄苦至极的难民；不乏东渡西行的学者；不乏手握重权的高官，但他们在黄昏里走着，穿着一样的衣服，拉着一样的行李，裹着一样被西北风吹乱的皮毛（颜色也被夕阳抹去了）——他们就像我一样普通，但又各怀心事，如此不同。我想，克莱恩也是如此。
我们是时代的蜉蝣，无法凌驾于时代之上。
十年，父亲没有回家，克莱恩也再没有出现。战争一直没有停，但也没有扩散。连海渐渐平静，人们开始把这些破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是一样的彷徨着，直到今天。
……
连海有一个老传统，祈福者要在金纸上写下祝福，折成纸花，再从闹市的高处抛下。纸花随着风飘飘然飞向四方，沿街的人捡起后就会找到幸福，而祈福者也会得到自己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