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意外事件(6)

洗完澡，林先生将家里收拾一遍，就像他的妻子每天做的那样。做完这一切他累得直喘气，可能只有钓鱼这种运动才适合他。明天他的丈母娘就会过来，带着他的女儿一起，他需要给妻子的母亲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在他平时在丈母娘面前很少撒谎，第二天他编了一个合适的谎言，丈母娘只追问两句，对此并没有产生多少怀疑。
他的女儿穿着彩色条纹的棉袜在家里乱走。林先生将女儿捉住，抱进怀里，小孩活蹦乱跳，坠得他差点直不起腰。他掰过女儿的下巴看了两眼，忽然惊觉，原来她生下的孩子也已经三岁了。衣柜里的衣物从校园时代的光鲜亮丽到一味的黑白灰，抽屉中袜子、领带和内衣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袜子边缘磨出了一些细小的绒球，摸上去手感并不太好，疙疙瘩瘩的，像一块柔软的沙地。
时间的流逝如此确切地存在着，细微、难以探查、令人无所适从，且已无可挽回到了一种决绝的地步。

他以为自己杀死了婚姻就拥抱了自由。可女儿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几乎就像一只轻盈的黑猫，打消了他原本想要养猫的念头。他抱膝蹲在那里，捂住耳朵，家里好像到处都有人在走动。黑夜里只有电器发出忠实而稳定的电流声，现在却多了那些啪嗒啪嗒的脚步，是女儿，还是妻子，还是他真的养了一只黑猫，来来回回，在这寂静的夜里徘徊，幽灵一样，甩不脱，逃不掉。
林先生把女儿送回了丈母娘家。这是他的妻子留给他的死亡遗产。而他不想要。
他没有杀害自己的妻子，没有将她推下楼去。也没有能够拉住她。这是一场意外事件。
警察说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林先生摇摇头。
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在他将女儿送回丈母娘家的那天，手机屏幕一亮，通讯软件提醒他邮箱进了一封新邮件。
打开看时，发信人竟然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