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果(2)

丞相走在地毯上，轻闭了双眼，他嗅着秋天的凉气。狂风骤起，吹动他身披的红袍，还有那斑驳的胡须。他慢慢走过群臣的座，来到自己的案前：“入座吧。”
他老了，连说几个字都有些力不从心，但这声响仍如钟磬一般洪亮，洪亮到几乎要震倒不远处的皇宫。
他缓慢地坐到椅上，问侍者：“文若到了吗？”
侍者捧着酒盏，摇头答道：“未曾见过，不过今早文大夫差人送过信来。”
丞相接过信，只是略略地瞧，便放在案上。他闭上双眼：“唉，料到了。”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严寒，大雪厚厚地压盖在土地上。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文若又陷入了沉思。仆人端着茶远远地看着，除了几声叹息也再没有办法了。
国事不可废，照例还是要上早朝的。整理好衣装，戴好了冠冕，文若素来有洁癖，他不喜欢自己的衣服上沾了污垢，尤其是朝服。
“百官候旨！”侍者高声说道。群臣列为两队，冰天雪地里，人们都瑟瑟发抖。文若持笏，立在头一排，他的身上落满了雪，像一根不倒的青松。
“陛下赐丞相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侍者又说道。丞相慢悠悠地走来，他沉重的喘息在寒冷的空气中逸散，他看着这些打着抖而又敛声屏气的朝臣，又看向文若，径直走上了朝堂。
朝堂上，群臣站列两旁，小皇帝在龙椅上坐着，显得局促不安，这些年来他总是这样。丞相坐在旁侧，一双满是皱纹的眼审视着台下的众人。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侍者的话回响在墙壁之间。公仁往侧迈了一步，俯首进言：“陛下，当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民易子而食，饿殍遍野。幸有丞相，上承天道以讨八荒之乱，下顺黎庶而立永世之恩。丞相德被万物，功盖古今，微臣敢请陛下立丞相为王，以彰陛下恩威。”
“臣附议。”众臣皆俯首而拜。丞相依旧面无表情，他看向小皇帝，小皇帝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只得看向丞相，眼中满是无助，头冠上垂下的珠帘颤抖着摇晃。丞相又望向台下立着的文若。他并不高大，但此刻在拜倒的群臣中，他是唯一伟岸的身躯。
“文若啊，你觉得如何？”丞相缓缓开口问道。
昔日同样是在这朝堂上，面对丞相问计，元直未发一言，那时的文若是见证者，如今的他却想也当一回哑巴。
“文大夫，丞相问话呢。”一旁的公仁傲慢地站起身，高声说道。
文若看他一眼，无奈地向左迈出一步。“公大夫，敢问当今天子何姓？”
“姓刘。”
“丞相何姓?”
“丞相姓孟。有何不妥？”
“昔高祖皇帝在位，曾立下法度'非刘氏不可称王'，公大夫何以假瞽目而效指鹿为马耶？”
公仁冷笑一声：“哼哼，文大夫何不自视？方今天下，有德者居之。此中之道岂鼠目寸光之辈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