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滤镜】淮左名都(3)

立刻就有反驳者站了出来，说书人当时没画完敕令，如果他画完了，天兵天将马上就下来，直接把鞑子全给杀了。
有人就问，那说书人死了，还谁会写敕令啊。
笑话，那偌大一个天堂，连个写敕令的人都没有吗。
可是，天堂在什么方向，又怎么走啊。
说是要坐船，那就往有河的地方走吧。
一路上拖家带口的，刚走第二天，就看到别的村子的人也在逃难，神色慌张。
第十二天，终于到了河岸，可是那宽广的河岸边竟没有一支船，沿河的都是像我们一样行色匆匆的赶着牛马的百姓。抬起头，看到远处泛起了烟雾。
我拦住一位长者。
老先生，天堂在什么方向啊。
什么天堂，这是人间！
我方才明白，天堂只是我们村自己的叫法。
于是我向老人复述了那位老乡告诉我的话，详细的讲述了天堂的胜景，鎏金的瓦片，青石板铺的路……
后生啊，根本没有那样的地方！
怎么可能，我们村都有人去过，他回来就这么跟我说的。就说是走挺远，然后坐船，坐上两天。
沿着这条河只有一座大城市，那就是扬州，而且早就被鞑子洗劫过了，现在是一片废墟！沿着河往南走一百五十里就是了。

天兵呢？天将呢？李天王、二郎真君、哪吒呢？他们没去保护天堂…扬州吗？
你听谁胡说的，现在皇帝都跑了，带着一班子文武官僚躲到那个什么，惠州！咳咳……岭南，瘴疠之地，不是久居之所！后生啊，整个江南全陷落了，快逃吧，鞑子杀人可不眨眼啊！
那……惠州在哪？
沿着这条河走到头便是，你还能路过你说的什么天堂，到时候你就看看吧，你心目中的天堂是个什么样子！
那么，船呢？
后生啊，你傻不傻，开船的早跑了！
我顿时愕然，天堂，梦一样的天堂，原来只是一个泡沫，现在，那个泡沫，被胡马的铁蹄踏碎了。李天王没有来，二郎真君和哪吒也没有，他们只是在天庭上坐视着天堂的陨落。
哈哈哈哈！什么天兵啊，什么金子铸的铠甲啊，什么李天王啊，什么三尖两刃枪啊，什么混天绫啊，全没了，全在那看着，漠然地看着！
我向着大河长啸，呆立在河边很久。大河仍然在汹涌，不止息。
沿着河走了四天，我看到了天堂。
依稀能看出城市的样子，俨然的屋舍，阡陌的交通，胡人的大火烧尽了一切的繁华，烧尽了红木红漆的柱子，也烧尽了天堂的梦。放眼望去，一片苍凉。看得出，城东边昔日是一片林苑，而今假山削去了一半，杨柳战俘似的垂着头，那地上的凹坑，想必曾经是水池吧，想必曾经有金鳞在此游弋吧，想必曾经有秀才举人对着池鱼吟过诗、作过对吧，想必曾经有满腹经纶的学者放浪形骸于其中吧，想必曾经有富家公子于此纵情于山水之间吧。池上小桥仍然站在那，但池下的水不在了，池中的鱼不在了，天堂，更是不在了！也许桥边还生长过红芍药，白玉兰，池中还生长过周敦颐盛赞的荷吧，而今它们也许只是一抔烧焦消散的灰罢了！城中的路确是青石板，上面还留有血迹。木制的楼阁，与楼阁的主人，同化为一片灰黑的烟，早已辨认不出，哪片是楼，哪片是人，也许那飞檐斗拱，与心肺肝胆，早已融合在一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