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滤镜】错过(6)

放学了。我浑浑噩噩地最后一个走出教室，来到她班的门前。那个班里空空荡荡得没有一个人，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穿过，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白线。我注视着她曾经待过的地方，椅子上什么也没有，桌子上那些瓶子、笔袋、课本都没了，只有一张空白的试卷，铺在她那焦黄的桌面上，在风扇的转动下卷起一个角。我回头看我们曾经一起并排走过的长廊，那里挤满了争吵着放学回家的人。正午的阳光极其强烈，我第一次感觉到，这是一个让我梦想破灭的地方。
我想起有关于她的一切。即使我有时候很讨厌她，但她也确实在我们相识的整整六年里一句脏话也没对我说过，一声抱怨也没对我讲过，一丁点儿的脾气也没对我发作过。爱是什么呢？是风起于长林，在晨昏交接的那一瞬间掠起她的发梢；是连续六年的等待，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如炊烟般飘散。是在那次梦幻的初见里，她天真无邪的笑脸；是我一个人写了无数篇给她的信，却从没有给她看过一篇；立下了无数誓言，却一条也没有实现。我还记得我从前跟她说话时，她固执地把头扭到另一侧；记得在细雨蒙蒙的傍晚，她穿着一身红衣，骄傲地把额头扬起。想起夜晚的操场上人群涌动，我坐在草坪上，看着所有人说说笑笑，只是默默地喝着那瓶一块钱的纯净水；想起我在凌晨的寂静中回首往事，不禁在无奈中哑然失笑。她教会我什么是爱了吗？我猜还是没有，毕竟她不会在一个人正当努力学习的时候去与别人谈情说爱。

她自己连爱都不知道是什么，又怎么能教会我呢？即使她在夜里会有关于未来的遐想，像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承认呢？
我们最后的相见，竟然是我一心的恼火向她发作；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她也配”。我从此以后不仅良心越发受到谴责，更遭受了我对我本人的近乎羞辱：你不是想弥补过错吗，怎么直到最后却还是在骂人家？我对所有去外地上学的人都表示了祝福，唯独连“再见”都没跟她说一声。
当她收到消息，去往市里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呢？是喜悦，是激动，还是悲伤与痛苦？至少她的压力更大了，她所承载的期望更多了，她身上的重担越发重了。那所学校在她眼里是天堂，是渴望已久的圣地；但在我眼里，那就是地狱。我在深夜时躺倒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第一次经受现实的摧残，便让我从沉迷于打架、消耗光阴中走出，开始重新生活；她这一次被命运玩笑了一把，又让我第一次想从近乎两年的堕落中走出，开始争分夺秒，废寝忘食地准备高考了。我坚持了十天的四点起床，最后实在熬不住，又开始懒散，但今天凌晨又被命运唤醒，又要为了理想而奋斗了。她的每一次遭受打击，都让我重拾信心，重新奋斗，那么是不是可以换个说法，正是因为我每次的堕落，命运才会一次次地欺辱她而让我间接地走出低谷呢？如果我一直昂扬向上，那她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至少快乐得像从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