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武】伤逝（二）(2)

这些话是你在家里断断不敢说了，哪怕是出了你和武才人住的这个房门，你都不会再说出去，这些话敏感，又自傲，倘是有心人听取了，指不定要怎么看你。在这花团锦簇的后宫，你实在是平常，这别人眼里，你不过是生嫩的小孩，属实应该少说话，如果是武才人那般出色的相貌，即便是张牙舞爪，也只是给她平添了几分颜色。但若是你，即便是多说上几句话，也显得是买弄聪明。不过好在还有同屋的武才人可以交流，否则，你的心就要被堵死了。
一整个春天，屋里的炭都在燃烧，整个屋里暖烘烘的，那是你最自由自在的地方。武才人怕热，进了屋便会脱了春装，换上单薄的衣物，玲珑的曲线展现的一清二楚，十五六岁的年纪，稚嫩与成熟同时拉扯着她的身姿，催她快快长大，如果不是在宫里这个特殊的地方，你是一定要感叹一下，到底是哪个男人有这个福气。不过在这里，你是不会说的，你早熟而且敏感，言语不会伤人，但言语中的意思会。
你喜欢读诗书，诗书中最常用的意向之一便是美人，真正的读书人是惯会欣赏美人的，他们觉得美人肉也好，骨也好，哪怕是一根细细的头发丝，都是真真切切的好。他们用美人来比喻自己，抑或是自己的才华，自己的品格，他们想用美人来譬喻一切美好的东西。你就是读书人，而且你觉得你是真正的读书人，不是那种买弄的虚伪的人，你欣赏一切美的东西，也愿意去赞赏一切美好的东西。
正想着，一张帕子丢在了你的面前。

“想什么呢？”
你拾起帕子，帕子上绣着绿竹，若是用它擦口水，着实可惜了些。
你抬头看她，她手上拿着的，是陆机的《晋史》。
“妾想的是，这本书不全，姐姐倒还是喜欢看，真实怪哉。”
陆机的《晋史》流传至今，早就是一本残卷了，她只是笑，用手指点点你的脑袋。
你嘟着嘴看着她，你读史学史，但独独不爱史，历史太血淋淋，让你心生恐惧。还是文学好，文学即使残忍，也残忍的有美感。
不过姐姐喜欢读史，正的反的，好的坏的，她通通都读，你有时看着她的模样，精致的外表下，到底要收纳多少不精致的东西。
姐姐没有那么喜欢文学，也并不伤春悲秋，表面上看，你们着实是不合，她是商人之女，凡事都喜欢讲究实际，讲究价值。你是诗书传家，文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它百转千回，悠悠荡荡。但是实际上，你们居然处的相当不错。
你在家中是长女，父亲经历动乱，落入敌手，千辛万苦才逃了回来，但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光早就被蹉跎了，亦或者说，最好的机会早就没有了。
父亲消沉了一阵，直到你的出世，父亲为你取名为“惠”，个中寓意，溢于言表。你也确实担得起“惠”这个字，五个月便会说话，四岁就熟读《论语》，《毛诗》。做起诗来，也毫不含糊：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父亲激动的泪流满面，也许你的心境击中了你父亲的心境，这就是他真实想法的写照。只是为了这个写照，你的整个童年都被牺牲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