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少年(3)

风开始变大了，巨树顶上的叶片开始大块地掉落，落在地上的它们这么明显，相对于那树顶上的全部却又少之又少。早先落下的叶片早已腐朽，它们不再拥有绿色的生机，黑色黄色的斑点爬满它们的身体，颜色深处，只有透明的脉络还在坚持自己。刷！新的叶片盖上旧的，生机在大地上蔓延，把难以辨明的腐朽与生机压在身下。
整个世界的气机开始难以言说，这不是单纯的生机与腐朽，又不是单纯二者的混合体。这气息向上升腾，终于上升到了少年那里。少年耸了耸鼻子，闻到了这股崭新的气息，原本洁净空气中不曾存在的气息。这气息在他鼻腔中如同花香，撩动着他稚嫩的意志。
少年终于醒了，他的双手从禁锢中解放，得以支撑他的头颅抬起。这个瞬间，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终于博得了他眼中、心中的一席之地。满是星光的世界，颗颗水珠映照的星空，巨大叶片连成的大地，微风吹拂摇动的草尖，这已不是他曾经单纯的两个朋友所能赋予的块乐，这也不是唯一的乐声所能遮盖的快感。少年用手扣住枝干，指甲开裂，肌肉撕裂，甚至有血液渗出体外。但这一切都徒劳无功，无论他如何用力都只能支撑头颅抬起。
他用力咬着嘴唇，有血丝伸进嘴里，刺激了他的味蕾，刺激了他的神经，更刺激了他稚嫩的意志。无奈，他只能躺下来，仰头看着黑暗的穹顶，意识中发散出无数的问题。这些问题如同尖刀，被意识这个小丑抛起抛落。每当他以为这尖刀离他而去，相同的尖刀带着未干的血痕又会从空中落下，狠狠扎进他心脏里。

这一切让他感到疲惫，生来第一次感到疲惫。疲惫如同曾经伸进嘴里的血丝，撩拨他身上全部的感触，让他想要在黑暗的穹顶下再次安睡。少年不愿意放弃，他找不出什么话语来给自己打气，也找不出什么词句抒发心中的感觉。他只是一次又一次用手扣住枝干，让指甲开裂，肌肉撕裂，血液渗出，昂起头颅，壮大疲惫的力量。
少年躺下了，不是因为他输给了自己，不是因为他输给了禁锢，不是因为他输给了疲惫。只是他不得不躺下，随后在疲惫和穹顶的逼迫中沉睡。少年最初的两位朋友，黑暗与星光出现在他的梦中，然而他已经忘记了这两位朋友的存在。星空在他的梦中显现，微风吹动汗毛送上祝福，草叶锋利随风摇曳，银白的光芒照耀大地，少年就呆在这世界中间，只是他看不到自己。
整个世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尽管实际上这个世界从来如此平静。少年就在这样平静的世界中沉睡，他的一呼一吸、一声一动都从未打破世界的平静。
巨树的叶片又一次开始坠落。这一次，整个树冠都跟着微风狂欢，在星空下狂热起舞。每一根枝丫都摇头晃脑，每一枚叶片都星光闪耀，每一颗水珠都摇摇欲坠，少年在舞会上沉眠。
长久的安睡并未让少年忘记星光照耀的世界，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有力，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安睡并未让他忘记，安睡让他更加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