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记·绒花 | 其二 | 上(12)

穿行过枯干的白桦林，她在一片较为空旷处静止了脚步。四下雪白，几根断枝半没在雪里。她一挥手，掀开这层雪毯，被掩盖了的洁白的、绒样的花，悉数映入眼中，盛开至无雪的尽头，睡醒成摇动的花海。
“雪融水生息了这种被子植物。
“依根系的魔力流通看，应视作一个庞大连续的个体。
“我以为很罕有的，因为在故乡不曾见过这样的花。
“过厚的雪要催折它；无可汲取的，又要干涸了它的生。
“仅在薄的覆雪下，允许它此在的呼吸。”
所以，你会爱这满地的白花。
狐狸席地而坐，巨大的尾巴垫在身下，甚至还留着供你软和地坐进来的余裕。她的一切均都在飘，银发的丝线，领边的绒毛，随她默想至不知几多时。
“采走一些罢。是不可多得的魔力触媒。”她的手盖住你手心，留下若干白花。

“你的手，很——暖。”
归途中手捧白花的意义有了她的赋予。能将这温暖赠给依赖着你的人，是你的幸运，狐狸说。她所指的是卡缪。兼任医疗顾问的狐狸与卡缪有许多接触机会，因而能在为她的缪儿顺头发的间隙，注意到脖颈处不寻常的抓痕，那是精神在溃烂生痒的征兆。也许是心通了少女某些晦涩的希求，她便以这白花为凭依，将面见少女的理由带到了你手里。单论梳理头发这件事，狐狸便不同于你笨手笨脚，碰到枯杈纠缠处还会使劲往下梳，普通的女孩子会被疼哭的。但卡缪能忍耐到让你浑然不觉自己的愚蠢。不是狐狸有意要催促，你实在应该多关心关心这位最初就对你满好感度的女孩子了。
你蔑视战争的艰辛。数月间，在卡尔卡诺魔导制式步枪上完成的栓动上膛，击发，退膛，已有千百余次，令视野内随心脏/头部射击溅扯而出的身体组织，连同爱国之心一并陈化在地。然而每每回想起卡缪那时随你赴死的宣告，新鲜的胆怯又被重新激发了出来。你开始惮惧那名为死的黑犬；开始在她的真诚面前畏缩，开始退避她眼巴巴投来的目光。你并且希望自己的死亡火速到来，烧断这不值得她献上心意的、尚且脆弱的纽带：它源于绝境中的刚需。在那样的时间节点，谁人的好意都会是她最大的依靠——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接过那束绒花的一刻崩溃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