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琛德利之约(3)

两天后，我到达了里琛德利的边界，那里筑起了高墙，若是未被遗忘，是无法穿过它的。我深吸一口气，跳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依旧吵闹，但是我看不见一个人类，因为我已被忘却，他们也被我遗忘。我只能看见数十年前把我逼走的那些虚假神像仍然立在原地，似乎还翻了新漆。我赶忙避开，随意走上无人的列车，又在睡醒后随意地下车。站前是一片白色的海，再怎么游都不会变蓝，我看见海洋分开一条小道，不知沿着它前行了多久，当我望向身后，海洋已经消失，再回头看时，壁面上的景色与梦境重叠，那个湖，那片花田，那座木屋，就在眼前，湖面平静的倒映着天空，我想这一定很适合自杀，因为就算向下看，那里也是蔚蓝的天，大概只能感觉自己在升上天空，而非坠入湖底。我踩着矢车菊飞舞的花瓣在湖面上升，在最后铺开捡到的风滚草，借着风力，我登上了木屋。
我有些害怕，因为木屋的样子就如同里琛德利的方格，我怕它会排斥我，对我紧锁着大门，但是在我这么想时，大门已经开启，我赶忙进去，看见内部的样子，我笑了出声。
那里有104个座椅，并且座无虚席，尽管我看不清人们的脸，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但是我终于遇到了和我一样的人，被现实遗忘，厌恶又怜悯着现实的一切，从而选择躲进幻想的人。我不用观察方格上的变化就可以推测出他们的思想。我原以为里琛德利的居民都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他们声调中的自信与激昂不属于任何一个空想家，我从未见过这么意气风发的激情诗人。人们互相打着招呼，用着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声调，但是都能理解对方的意思，我身边的男人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像我诉说着他的经历，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曾被现实击垮，却从未放弃，现实选择排斥他们，他们暂时离开，等待着有一天能用幻想入侵现实。

所有人都畅所欲言，大家相比在格子中生活时更加激动，有人跳起了舞，有人吹起了湖岸边的草叶伴奏，我们狂欢着忘记了各自的苦难，怒斥把我们赶出现世的恶魔，身旁的男人拿那些虚假的神明开着下流的玩笑，扬言有一天要把他们送上刑场，为被诬陷的战士谢罪。我不记得上次笑成这样是什么时候，我胡闹着踢翻了座椅，把那幕悲剧抛之脑后，它是我们聚集的原因，但此刻我们都忘了那个该死的结局，它不重要了，因为我们明白，那个人是我们每个人的倒影，我们是被巨人们保护的侏儒，是被发展和泡沫困在迷宫里的疯子，那个人的死亡是我们曾经矛盾的内心，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们亲眼看见有这么多同自己一样的人，死亡绝不属于我们。
我们做了无数的约定，但是现在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甚至不记得我是怎么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归途，半夜躺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我却感觉他们填满了车厢。
我现在坐在自己的格子里，依然能看见其余的103个方格，它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冰冷，在我眼里，已经变成了鲜活的生命，所有东西上那一层忧郁的薄雾也已经散去，整个里琛德利变得色彩斑斓，像是那场宴会的后续，我把笔搁在一边，我如今不再以柯西莫自居，不再相信与人们在一起最好的方法就是同他们完全疏离，因为我确实感受到了同人们亲近的乐趣，里琛德利众多的约定，最后是所有人一起喊出的，我们套用了《基督山伯爵》的名句：

“准备，并心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