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的水2(5)

“世界上最不可能实现的期待，就是来世能做个好人——我要做什么？”
“这么有远见啊，你活多少年了就来世啊。这辈子咱虽然不算好人，至少不太坏。”
“嗯，我要是能再见到你一次，也不希望你是那种好人，我该恨死你了。”我打趣。
“我几十年前打球场上站你对面的时候就圆满了，你恨我我也那么圆满。”
“呦呵，这么唯心了。”
“还别说。”
做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的话，总是忍不住要多听多听——小时候让他说句话可多难啊。
那一早开车去白作家教的地方接他来家里坐，路上又闲聊转世的话题。阳光很好，看他被光照得朦胧的侧脸，感到又回到小学一起打网球的时候，一闭眼又像是越过一整个球场外围的网看他，黑暗中跃动的光斑攒得人眼晕。他太白了，静止的时候融合在光里，奔跑的时候又散成风。
故意绕远路，不听他的话什么见一面就是永恒，我宁可不要永恒，消失的时候就像他跑起来那么光彩。不让他记住我，只要我们见面的时候快乐就什么都好说。他那种唯物主义原本是很好的。
失控时本能的自我保护让我断了几节，白父母来看我时泪流满面。阿姨抱着我，居然还要安慰说不是我的错。我本是太幸福了，在病床上被人嘘寒问暖还用伤痛洗脱罪名都是做梦时才有的事。小时候阿姨常说，要是有小白小李两个孩子就好了。她果然是真把我当儿子看。我毁了很多个世界，根本无力承受这个梦。

真是好奇命运是否在加大证明的力度——你要认罪便是给人惩罚，罪在人间流窜，被人捧住后泥鳅一样地滑出去。可我怎能不认罪，握不住罪恶的时候别人受罪却不明所以是什么道理。骑士的梦永远不会圆满，总想把罪恶收入囊中，看着它连觉都不睡，它就偏偏要证明它的确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回想旁边卡车360度旋转过来的时候，我一只手还是本能地挡在眼前，白在这时候抱住我，送了人头。对死亡怎样向往，在生命面前怎样无畏都说不过去了。白仍然做榜样，替我完成了这件事。
小时候去白家玩，阿姨开玩笑说要我也做她儿子——体验一个跟她儿子完全不同的人。白小时候太冷静太沉默，被开玩笑说要改名叫“缄默”，我说那我就叫“李晓星”，他就跟我换着叫玩，玩着玩着就开朗起来。我说不愧是白缄默了。阿姨的儿子要么叫白缄默，要么叫李晓星。我们是镶嵌在一起的灵魂。
白多次替我完成思想的实验，甚至搭了性命，我没完成一次他的，叫人好不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