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花］共生(4)

“出卖灵魂？”我本来特别想笑，听到灵魂两字又被堵了回去。
“对，”他浮光掠影地回忆着，“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有能力去软弱和发泄，不需要强颜欢笑和故作坚强，按某幻说的是这个意思。”
我很想问他，那么现在呢？他不像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他的喜怒哀乐都是浅浅的，跟他描述的鲜活的自己截然相反。后来想想他这个年纪了确实也没什么能让他的精神世界波澜起伏。
我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他又说他们再往后一点的事，某幻一边上班一边画画一边教花少北画画，后来小有名气了就开了一间小画廊，那时候某幻五十几，花少北依旧没老，他嘴里越来越多是某幻怎样怎样。
“后来呢？”
“就死了。”
“啥？”我听到了，但我的大脑暂时短路，我听他说他跟某幻的日常，说的好笑又活灵活现，好像他是个无底的蜜糖罐子，我只要用“后来呢”抖一抖，就会有无数五颜六色的糖果掉出来。
“某幻死了，某幻是人，老了就走了。他很爱笑，眼角的鱼尾纹重得要死，他甚至想在即将老去的时候跟我分道扬镳，这样我印象里只有意气风发的他。”
我没有再问他，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名为某幻的痼疾沉疴扎根在他的生命里，他每次轻松地说起某幻，一字一句最后的终点都是某幻的离世。

用的是现在进行时，实际上是过去完成时。
“但是没有，他老了忘记了很多事，有时候拽拽和花生米的名字都能搞混，却跟我说，北子哥你知道husband其实是丈夫的意思吗？对啊，我说，咋了。我当时其实自私的很啊，就想着你用什么来留住你。你不用留住我，我一直在这里。他笑着说等他死了就把他的骨灰撒海里，骨灰的密度比水大，他会一直往下沉，有幸去见一见孕育我的海底。”
“对不起。”后劲太大，给我整破防了差点。
“妹啥对不起的，就这样，你该去睡觉了。”
“我把你推回去吧。”我试图做些什么冲淡我无力的愧疚感。
“不用了。”他噌地站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把轮椅叠好了让我放回去再去睡觉。
第二天我果然没看见他的踪影，整个大厅都蔓延着小孩的失落，那幅朝阳初升的海面还在那里。
我猜他在我走后发了很久的呆，觉得跟我们还是不告而别比较好，到时候十几张嘴在那哀嚎让他不要走，想想都瘆人。他在某幻临终之际有没有歇斯底里而徒劳的挽留我是不得而知的，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号啕大哭的样子，他越多说某幻，越像是要刻意避开自己的情绪，他沉在海水里，这样就看不到自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