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7)

那位阿姨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几乎从头听到尾，只要没人主动找她起话头，她便不紧不慢地品尝食物，眼神里似乎有一种观赏般的笑意。
我之所以如此在意她，以至于本就是出于见她一面的目的来参加母亲的同学会，是因为近来与母亲的矛盾。我向母亲出柜了，坦白了自己对女性的爱，结果很不顺利，吵吵闹闹，直到现在也没能和解。我无意间翻出了家中母亲陈旧的日记本，虽然觉得不好，也还是出于排遣无聊的目翻阅起来，但那篇日记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多次询问，母亲才简单讲述了这个故事，本意是想告诉我，对于同性的爱情有可能只是青春期的一时冲动。或许，她对于同性恋这个名词的排斥源自于那场伤她颇深的校园暴力吧。那时的母亲未必有校园暴力这个概念，顶多就理解为一个意义模糊的欺负，受了欺负也不告诉任何人，不会寻求帮助，这是无数人的写照。于是我不再强求母亲的理解，打算以后会尽量避免再提相关话题，这个矛盾应该不至于永远无法消除，毕竟，生气摔东西、破口大骂的是她，每天在家按时喊我起床、一日三餐从不落下、上学外出时嘘寒问暖牵肠挂肚的，也是她啊。

有事无事我会惋惜，要是她俩能在一起多好？不过，这么一来，这个世上有可能会没我什么事儿了。和我处境相同的女性朋友打趣我，你该不是带着阿姨的遗憾与期待出生的吧？
酒足饭饱，这宴席自然就散了，“以后常聚”“下次再来”，大家在饭店门口告别，没带孩子的互相挥手，带着孩子的领着他们说再见。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但总有人把车钥匙在手上晃晃，或是对着电话里的代驾服务把车的款式型号念叨一遍。大堂服务员面带微笑地送客，忽然觉得她们是最聪明的人，在这富丽堂皇的酒店里，目睹一场场饭局，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话都听过，永远抿嘴微笑，来迎去送。
母亲还在同人交谈，我离开人群，径直走向意欲在吵闹中独自悄然离去的阿姨。
“阿姨——”我喊住她。“阿姨再见。”
她回过头，打量了我一下，莞尔一笑。“是你妈妈让你来和我说再见的吗？”
“不是的话，不可以吗？”我也微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