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冢（六）(2)

大伙们哄得大笑起来，凛冽的北风刮在脸上，只是激昂的笑意不曾改变。
或是嘲弄，或是羡慕，却断没有那种虚情假意，男人们的笑直把天地都笑开了些许。
“可，谁曾想到，就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统领三军，硬生生地把那些凉蛮子给赶了回去。凉蛮子，知道吧，那可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畜生，想我那兄长也算是个人物，还不是一样，现在也不知道葬在幽都哪个山头呢？”
老爷子声音刹那间小了，定定地向东北望去。兄弟们也没人去劝，更无人催促，大家沉默地共享着伤悲，只把酒缓缓地推向老头。
大唐的第二次北征，何止是他那身为骑将的哥哥尸骨无还，那是整整一代的北境青壮，倒在了凉军的铁蹄之下，在帝王的野心中长逝。
百夫长猛地灌了口烧酒，任那些浑浊的液体在喉间燃烧。厚重的寒絮抹过眼角，泪痕不争气地飘荡在风里，徒把老头的声音催得喑哑。
“嘿，各位，见笑了……话说这小侯爷，哦不，现在该称是小王爷了，他竟然亲率了两万铁骑奔袭黑石城，一举斩杀北凉上将军。这还不算，他居然率部死守十三天，硬是把那些凉蛮子逼入绝境。你们可知道，这么一役，我大唐斩了多少凉军？”
老头子顿了顿，缓缓开口，声音霎时间变得刚硬，颇有返老还童的阳刚气。

“整整十五万啊！比那数次北征都来得多。那些嚣张的蛮子，再不敢把他那铁骑挂在嘴边了。爽利人啊！”
老爷子仰天长啸，声似雷霆，就是那莹莹的泪光漾在眼角，终是暴露了些什么。男人们都渴望着奔赴战场，却只有寥寥几人归来，还要活在这无休止的思念中。算是还债吗？还那些倒在他们的刀剑下死人的债？或许吧，但，那些统军的将领又凭什么纸醉金迷呢？
商人中一个年纪较轻的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只手拦了去。手的主人平和地笑了笑，把半盏酒一饮而尽，只有他旁边的人隐隐听到——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酒劲藏在绵香中，缓缓而上，把一张张脸染得通红。
甲士们高呼着胜利，分享着大捷的欢喜。
而另一些人呢，却在暗自恨恨顿足，那错付的往事又勾上心头。
你说，你们走了还不消停，还总要我们在某些日子里想起。
罢了，记得咯，你欠了我二两相思，一斛泪。
要还的哦，等我……
马蹄声错乱地在远方响起，一匹惊马闯过，马上的人沐浴在血里，只听他大呼一句，就沉沉地摔下来——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