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江湖(2)

作为江湖中人，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高深莫测的武功？广布天下的人脉？行侠仗义的心肠？
都不是，作为江湖中人，最重要的，是首先要活下去。
在武侠小说里，飞檐走壁的大侠平生只有行侠仗义一件事，从来不必考虑经济来源。从前也许是这样吧。从前还用皇帝老儿的年号纪年呢。嘿，要是那皇帝是个短命的。
“听说隔壁村万剑宗的掌门又练成了一门神功，好家伙泰昌元年闭的关天启元年才出来，下次我们村不一定揍得过他们了。”
“你懂个屁，那是泰昌皇帝死得早。我看他这关也就闭了俩月。”
言归正传。在公元纪年的二十一世纪，习武之人的江湖早已凋敝了。师父说，要是往前推个八百一千年的，我们流星宗也是能跟少林武当掰掰腕子的存在。
谁知道呢。
从前大家都想争那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争了几百年，日本人打了进来，于是少林的武僧和武当的道长们也像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下山扛起了枪。那拨人里也许有活着回来的吧。只是如今，除了在北边的那座寺庙和南边的那座道观，我也没再见过他们的传人了。
还是说回自己。
我们流星宗一共有三样功夫举世无双——至少在师父口中举世无双——流星步、流星飞剑和流星神功。这三样我是一个也不会。

传闻中流星步迅疾如风，一口真气不散，汗血宝马都能甩在身后。流星飞剑剑出如龙，百步之外脱手，眨眼间就能剑到封喉。流星神功更是厉害，练至大成，可幻化出流星一样多的分身与人战斗。
“喂喂，怎么越说越玄幻了，这不是影分身之术吗？”我嚷嚷起来。
于是师父的大手拍在我的脑袋上，“别打断我说话，你小子知不知道尊敬师长？”
可是说得天花乱坠，其实这三样功夫师父自己也不会——否则我也不用在病床前送他最后一程。
师父年轻时是个警察。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自己退休前的辖区转悠。街上有人喊起抢劫，师父奋起直追，结果追到路口时和刹车失灵的货车撞了个满怀。
这真是一件冤枉事，因为事后发现那声“抢劫”其实是一对夫妻在吵架，丈夫恰巧是师父曾经送进过警局的混混，师父一追他就本能地跑。
老头啊老头，你说你都平庸一辈子了咋不接着平庸下去呢，临到头呈一回英雄还闹了个乌龙。我在他的出租屋里待了三天，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于是去到二手市场上卖了屋里唯一值钱的那柄剑，然后，用交完房租剩下的钱在王叔的面馆里点了一份最豪华的牛肉面。
二、
师父的离开并没有给小镇的平淡生活带来多大变化。无非是街头巷尾少了一个热心老头的身影，大家感念他曾经做过的善事，为其难过两天，然后生活仍然按部就班地进行，他便一点一点在人们的记忆中模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