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降落的榆钱(2)

“饿了吧，你再等等，或许快熟了——我也没烧过这道菜呐！”，母亲察觉到了墙根下的零散的异样，带着些宽慰的语气。
“你最知道我的——做的什么菜？”
“缸里攒下的青蟹子——平时谁都不理会——壳里或许有些肉的呢”，话音刚落，熊心就跑到缸边低下头看着黑魆魆的水。
“对啊，或许有呢”，他的眼里泛着的惊异的光，肚子里的指挥棒就像蟹子的坚硬的螯钳，无论饥饿的人狠命去踩，也无动于衷。
稍微挨饿不多么要紧，人没那么轻易就被压垮的，日子不也还得接着过不是！村里人也还像往常一样有气无力地摇着蒲扇，女人也照样还是香饽饽，那个顶会说的媒人的步子还迈得开，只是说媒的时候新添的也是着重的一点：保证女方嫁过去不能挨饿——瘪着肚子的爱神可实在没力气拉弓。对熊心的整个家庭来说变化不大，他父亲卷烟的时候有些松散，家里也只是偶尔会把蟹子烧糊了。媒人走累的时候可能会在他家的墙外驻留片刻，享受繁茂的榆树遮住的一片绿荫，只是那张顶会说的嘴永远不可能落到熊心的头上。
转眼间到了夏末，一双双透明脉络的蝉翼干枯地躺在河边的步道上。熊心灰色的消瘦的面孔能感知季节的交替，这也和他整天与大自然为伍的成果。夏天已然像新开了张的扒手，悄悄的若无其事的钻到秋天的袖筒去了。就在全村人都受饥挨饿的间隙，谁都无计可施，提着向前的病态的躯干，去田间地头找别人找过的原本就不多的夏季果实的残留。如果你在此刻想到熊心家里以烧蟹子度日的困苦，会不会更加地不堪了？这样想你就大错特错了！贫穷还没走，熊心的幸福就此悄无声息地来了，意料之外的！熊心家里修缮了房子，铅锤依偎着幸福的墙角儿，他的父亲剪下一条条惨黄的报纸边，细心卷着劣质的烟草，指甲缝里弹墨斗留的染料还没洗净。红彤彤的喜庆的房梁上的对联，并找了村里有德行的念过私塾的医生落成的“吉时恰遇太公到，陋室但招彩凤栖”的喜讯，好不迅速地让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

如果你去街上走一遭，“黢黑的，别说，命却是出奇地好”，人群中店铺里，你多半能听到这类声音。
“成堆的都挨饿，唯独他家有颗榆树”，街边的人如是说。
“他长得也还算不赖——有吃不完的榆钱子——谁家姑娘嫁过去准饿不着”，羡慕的人羡慕着。
熊心这两天逢人就打招呼，难掩轻快的心情，仿佛渠沟沿上长的狗尾巴草也在向他示欢心的意。这天中午他刚到家，看见父亲准备把重重的磨盘从榆树旁挪开，免得影响树根的拖延，磨盘下界限的杂乱无序的蚯蚓王国，在烈日下迅速收敛，隐藏了，只剩下松松的一圈印记。熊心也帮着费了好大力气，自是很看重这来之不易的感情。他望着媒人给介绍的漂亮姑娘，眼神却躲闪得厉害。她叫覃丽娜，身形高挑，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伴着简单手绘的衬衫，身边总散发着习习的风信子的香气，有着一双如天文学书上记载的星系般的明亮的眸子和一颗灵闪的心。和熊心的相同之处就是一味地消瘦，因此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可榆钱树凑了个最般配，他也不能总是单身。有人碰巧在河边瞧见他们在一起散步，或许也听到几句谈话。傍晚熊心倚着那颗榆树，角落里时断时续传来蟋蟀的鸣唱，满天的星星在湛蓝色的天空中忽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