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6)

穿戴整齐出门，陈生今天又绕了一个远路，特意在附近的一个小学门口停下了车，他养成这个习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天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捡回了点什么，看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孩子，陈生突然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如果是女儿就好了，他想着。
······
“嘀嘀嘀”
早上七点钟，床头柜上的闹钟准时响起，但是没有人在乎那个闹钟。
呕吐的声音，水流淌的声音，不断的从卫生间传来，陈生跪在卫生间的地上，抱着马桶。洗手池的下水口被堵住，水早已蓄满溢出，在地面上肆意扩张，但是陈生早已无暇他顾，他觉得自己的胃，自己的食道，自己的喉咙，自己的口腔，自己的嘴唇，自己的细胞与自己的一切全部向自己发起了反叛，他剧烈的呕吐，剧烈的吞咽，仿佛呕吐自己的灵魂，仿佛挽留自己的灵魂，胆汁唾液与血液在一起融合旋转凝固拆解，仿佛一朵绚烂不知名的花，他知道，过去的一切都不再与自己相关。
镜子中空无一人，镜框中空无一人，陈生终于笑了。
······
“所以，你想说的是你不是陈生？你只是镜子里的，呃···另一个生物？”赵医生斟酌着词汇，尽量不去刺激病人的情绪。
“没错，就是这样，陈生已经死了。”陈生，或者说自称镜中人的某个东西，在赵医生对面的椅子上非常嚣张的翘着二郎腿，发出了犯罪宣言。

“那么你觉得，陈生去哪了呢，或者说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呢。”赵医生见多识广，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
“你觉得那关键吗？你们永远需要借助外物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当你们的父母消失了，当你们的孩子消失了，当你们的妻子消失了，当你们的朋友与同事消失了，当所有认识你与你认识的人都消失了，当你们被从社会这个注册表上消去之后，你们与死亡有什么区别吗？”椅子上的人激动的站了起来，把脸凑到了赵医生面前，他自带的口气让赵医生皱了个眉头“到那时，我就会代替他，他死了，而我获得新生。”那个人踢翻了椅子摔门而去，留下一句警告“记住，小心镜子。”
“扑哧”站在赵医生旁边的护士终于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她向赵医生问道“赵大夫，这人说自己不是陈生，那我们病例上应该写什么名字啊？”
“滚滚滚，别在这添乱了，那身份证上不写着陈生吗？他说不是就不是啊？”赵医生把护士赶出了办公室，坐下来开始仔细看陈生的报告。
陈生，42岁，母亲年初去世，妻子和他在今年三月离婚，并且通过官司获得了女儿的抚养权；今年六月突然从公司辞职，辞职的时候说过一些奇怪的内容，但是当时大家都没有在意，只是为他的辞职感到惋惜，因为陈生业务能力极强，属于是公司骨干；七月份底在当地医院查出胃癌晚期；八月底，邻居在清晨听到他在家中发出巨大噪音与咆哮声，慌忙之中报警，警察赶到现场，破门而入，发现陈生倒在卫生间的地面上，卫生间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迹与呕吐物，于是陈生被火速送往医院，醒来后发现本人精神明显出现问题，于是被送往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