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城（四）(2)

“为了这样的好东西，我可以一直等，一直等。”云落看到老头的目光落在了垂着头的镜前身上。
云落的呼吸忽然收紧，一阵凉意裹挟住他的心。
戴好白底藏青花纹的脚环，所有人都获得了短暂的出行自由。但其实他们只不过是一只只风筝，由脚环后面拴着的一条条隐形的线拉扯着，最终都攥在老头的手里，收束在他右手中指的白底藏青花纹的指环上。线的长度只够他们以最短的距离往返蛤蟆店铺，但凡谁要是动了从旁门左支逃跑的心思，那条线就会猛地绷紧，老头感到指头发痛，轻轻一勾手指，就能把人拉回到自己面前。
云落和镜前并肩走在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忽然前面有了一阵骚动。
“云落，是雪，下雪了！”镜前仰起脖子用鼻尖接住一片雪花。
雪大片大片地落下，漫天都是奔腾的白。像是迁徙的鱼群，向着生，只向着生，在风里泅渡。那种野性的疯狂，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疯狂与热烈扑打到云落身体的每一寸。他从毫无生命的雪里感受到令人震撼的生命力。是活着的样子，是为了活着而前赴后继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镜前脱去了衣服，一丝不挂，身上所有的眼睛都在天光下苏醒，从脖子到手臂，从胸脯到后背，从双腿到双脚。他在雪里奔跑，雪灌进他的身体，淹没他，吞灭他，也燃烧他。

“云落！”镜前在前头喊他，指给他看下面有个长长的下坡。
“看谁先到下面！”说完，他没等云落回答，就扯住他的衣服，一跃而下，云落感到自己腾空而起，随后就是急速且难以控制的坠落。
镜前奔跑、翻滚，就好像恨不能撕碎自己变成漫天的雪。他大笑着一路狂奔，最后囫囵个儿地扎进坡下面的一层积雪里。
云落几乎是磕磕绊绊地滚了下来，相比于身体上的疼，更多的是一种被什么东西松开了的解脱感。
他也一头扎进雪地里，溅起的雪花把旁边镜前的头给埋住了一层。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笑够了，他们翻过身来看天。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镜前先开口说，“老头为了炼制他想要的骨器，什么材料都用。包括我们。”
云落扭过头来看他。
镜前依旧看着天：“你看到的那些兽皮，里头的骨头，其实不是灵兽。是我们，我们的伙伴。老头不是什么人都招的，他那个眼镜，能看出你的灵骨形状，就是你死后能被炼制成什么样。只有他看中了的，才会留在这给他做工。”
“第一天的时候，他说他不会杀人。”云落说。
“是，他不会亲自杀死我们。他会在我们灵骨成熟的时候，派我们去外面猎捕。名义上是猎捕野兽，其实被杀的是我们。我们才是他要猎捕的野兽。杀死我们的，是跟他有交易的杀手。杀手需要我们的心脏做灵灯补充体力，他们大概会做各取一部分吧。总之要把我们吃个干净。”镜前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