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之间(2)

后来我们沉默着看完了《毕业生》，中间他偶尔与我闲聊其中的荒诞。我至今还忘不了电影刚开始的时候，Ben在电梯上漫长、茫然，机械、无所适从的长镜头，我们在《the sound of silence》的吉他声中木然地盯着屏幕，仿佛看着自己，更加沉默。
电影结束之后，他坐在那里看了看我，还是那样的距离，说：你头发剪短了。时至今日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之间怎么也跨越不了的洪流，早在那时就已经存在了。
詠俞昨晚出去了，我想他会回来。失神中，我又一次打开《毕业生》。不知道是几天前，吵架中詠俞把东西砸在我身上，也许并不重，但我心中仿似崩塌般陷落，转头眼泪就滑落，他怔住了，像忽然清醒，停了手过来追我。不知道是第几次。我想起小学的时候，某次下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他把球砸在我左脸上，我跑开没继续玩下去。放学后我漠然整理书包，他跑过来和我说对不起，在一片喧闹中执意半蹲在我课桌前，说他不是故意的，原谅他好吗。后来我说好。
我总是说，好，我原谅你。我们可以再一次若无其事，再一次躺在一张床上，背对背，背后空落落，我们之间的空间，仿佛无限远，像一座迷宫，被他的淡漠、被我的迁就筑造得愈来愈深，我迷失得彻底。
有时我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看见背后的幽微的光亮，才知道詠俞还没睡。我转过身见他戴着耳机看爱情电影，他想着谁呢，也许是C，他高中的初恋。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为之流泪的不是我。

恍惚间想起热恋时分，我和詠俞躺着听音乐、看球赛到天明，肌肤的温热安慰着彼此的茫然，吻时恨不得即刻末日、再无天明。我心中寂然，詠俞回过头来看我，又看看别处，视线几近虚无，似是茫然若失。我依稀辨认出了这种眉眼，和Ben一样机械、无措，我感到我们之间的开始和《毕业生》一样荒诞，也许只是那时太过迷茫，恰好彼此站在眼前，勉以安慰。詠俞错失一瞬，没说话，只轻吻了我的脸。随后我们彼此转身，沉默。
近六点，詠俞回来了，若无其事的脸，塑料袋里落着包子和豆浆。随后他坐在我身旁，我靠着他，我们沉默着，再一起看《毕业生》。
接近结尾了，逃婚那一段，看起来似乎比当年更为荒诞，我们看到用十字架当门闩的时候一起笑起来，电影里Ben和新娘奔跑，赶上一辆公交。我和詠俞似乎同时想起了那天，他来这里看《毕业生》的那天，想起白墙上粗糙的油漆味，想起我们的开始，告白、亲吻和一句“明天见”，于是我们在这一刻拥抱起来，像拥抱陪伴彼此的漫长岁月、拥抱彼此的心酸和遗憾。我们也曾渴望走进对方的世界，谅解彼此的失神和道歉，我们拥抱着，仿佛在努力把这一切都消解。但我和詠俞越是紧紧相依，那道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洪流就越是清晰，一处因为我们的幼稚、冲动、迷茫而不可跨越的空间，我们从未离彼此如此遥远，这一刻我和詠俞好像再无能为力，任凭这空间再一次把我们撕裂，让我们退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