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烂(2)

不过，这样的母亲，居然被我惹生气了。
起因是我向她说想要出去玩。本以为母亲肯定会答应，却不想她的眉毛立即立起来，声音也压低下去，语气严肃地询问为什么。
我没由来的开始心慌，支支吾吾道:“外面……外面有花，草，还有，还有风……”疯狂组织着语言，但说出来的效果却不尽人意，眼看着母亲的脸逐渐阴沉，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对母亲的了解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以至于我信心满满地认为她会迁就我的一切，忘了我是个拖油瓶，忘了我带给了她额外的劳累。
母亲什么也没说，但她一把抓过我的手臂，将我拖进店铺深处的小房间中，我不敢反抗，在她打开门时自觉走了进去。
里面翻涌着木材发潮的气味，同那巫师房子里的一样，梅雨季节让这味道更加难以忍受，屋内没有窗子，没有灯，大半面积均被一堆堆麻袋占据，能落脚的地方只有门后那一小块。
没有拍门呼唤母亲的勇气，只好窝在麻袋旁边静静祈祷母亲的原谅。闷热的密室让我逐渐呼吸困难，但惹怒母亲的愧疚使我无法呼喊求救，上肢的绷带在被母亲推搡拉扯的过程中散开，溃烂的血肉撞进眼里，坑坑洼洼的皮肤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好像是在道歉，紧接着母亲柔和的女声响起，让我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细细倾听。

“妈妈？”沙哑的童声炸雷似的霹在我心上，而接下来母亲所说的话更令我恐惧。
“亲爱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该换药了，不要乱跑唷。”
谁？什么？
“抱歉，夫人，这次一定不会出错了。”
这次？哪次？这是那个巫师的声音——
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跑去扒开麻袋，里面滚落出几具大体上与我别无二致的身体，只不过上面霉菌遍布，虫卵在此安家，浑身附着着菌丝，光是看着就几近要吐出来。
和在巫师家里的甘薯一模一样。
双手颤抖着举到眼睛前，上面已经长上毛茸茸的灰白物体，身体和精神一起被侵蚀着。
门外仿佛其乐融融，母亲熟悉的轻笑撞在门上又返回去，被隔离开的我无法获得这一丝美好，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对自己和门外的孩子生出无尽的悲悯。
母亲不爱我，不爱我们，她只爱“我”。